2011年9月25日星期日

塔泽仁波切:快乐童年



.. 夜晚经常是寒冷的,冬夜尤其更为酷寒,我仍能清楚地看见烧着木材或煤的三脚大铜火炉;我们通常是烧杜松或木柴,但在特别冷的日子里,我们就烧煤炭。先把煤炭烧得火红,再将他们放在铜火炉中。因为煤必须由牦牛或驴,耗费数天载运过来,所以极其珍贵。当每年田里的农事结束之后,我父亲就会领着一匹马,带着用来换煤的酥油和面粉,到煤矿区去,大约经过两周,旅行商队就回来了。就这样,我们总是有足够的煤炭,来渡过漫漫冬夜。我们会围成圈圈,紧紧地围坐在炉边喝茶,而大人们就喝啤酒,有时是喝烈酒。在火炉四周,会有食物和一些厨房用具。一个陶制的茶壶置于燃烧的煤中,而旁边则是一片烤得嘶嘶响的肉,或是还包着油脂的动物肾脏。大人们通常会坐在一起喝酒,一直到午夜。


啤酒是我母亲自己酿的,大部分是在夏天饮用。她祇是把一大锅大麦煮熟,在大麦冷却之前将酵母丢入。几天后,发酵后的麦汁看起来像液态的牛奶汤。因为它有酒精成份和刺激性效果,所以极受欢迎。这啤酒再进一步地蒸馏,就可以得到清澈的烈酒。


在房子里有很多地方可睡,我们小孩子会依照天气来选择我们觉得舒服的地方。在特别寒冷的时候,我们会聚集在有睡炕的特别房间中。这个黏土制炕炉,位于将厨房和这最好的房间隔开的整面墙壁上,大约只有两尺高,加热的工作是从厨房那一面进行的。不管外面有多冷,躺在睡炕上,睡觉的人都可以睡得极其安稳。床下燃烧的是牦牛粪或马粪的余烬可以持续数日;再盖上由一、两片羊皮缝制成、有羊毛内里的被子,使得睡炕变成寒冬中非常舒服的暖床。


这房间的北墙,是一个很大、由地板连至天花板的衣橱。其中不但有全家的衣服,也有农场做的羊毛衣,和我父亲手制的羊毛线球。在衣橱的背面,有一个高起的平台,上面有一张小桌子;我们经常围着桌子,盘脚坐着玩游戏或聊天。在平台上有一个分成几个方格的窗子,可直接看到后院。由窗子的木框内面张贴着有延展性的物料,而精雕细琢的木制窗棂,则以艺术般的手法来上漆,就像我们其它所有精美的木制品一样。窗户可以由绑在天花板上的细绳来拉起打开。在窗子开口的下方,则放着一张躺椅。当我们小孩子在玩捉迷藏时,经常会利用这被禁止出入的通道,作为快捷方式。


当母亲带我们上床,我们躺在微弱的油灯灯光中时,我经常垦求我姐姐Tsering Droma,讲她从母亲或祖母那边所听来的神话故事。Tsering Droma能讲让你觉得有趣或害怕的生动故事,而我经常聚精会神的听着,直到我的眼皮支撑不住而睡着为止。当祖母或阿姨来拜访我们时,就轮到她们说故事给我们听,直到我们睡着。


我最喜欢的故事之一,是骡子和老虎的故事。当骡子舒服地在河中洗澡,快乐地欢呼时,一只老虎以为有人在求救而跑来;骡子觉得这很有趣,所以就一直重复这样做,直到老虎不再跑来。有一天,骡子不小心跌到河中深处,他大叫求援,老虎却以为骡子又在戏弄他,而不加以理会,也没有别人来救牠,骡子就因此被淹死了。


在众多的访客中,我最喜欢的就是外公外婆了。他们也是农人,且住得不远,只需一天的行程就可以到我家,所以他们经常来看我们,我想他们必定很喜欢我们家的欢乐气氛。在西藏,婚姻是由双方家长指定的,这造成上下代之间的密切关系。当我们祖父母来访时,我们就要挤在一起睡,因为我父母会将自己的房间让给祖父母睡。这个房间是由祭房通过双扇门进入,它有一个高高的床,但是没有睡炕。在房间内,有一个可放更多衣服的橱柜,我母亲的首饰也放在那里。祇有在重要的日子或节日,我母亲才会穿戴这些首饰。这些首饰,有的像是三条镶有银币、贝壳、珊瑚和篮宝石的红缎带,看起来极为鲜艳出色。


羊毛布是由来往于各农场间的织布工纺织成的,他们会把织布机架在庭院里。他们将羊毛织成八吋宽、好几呎长的布。用来织布的线,是我父亲在长长冬天中纺起来的。不论他在那里,站着或坐着,他的手边总是有事在做。西藏的农夫从不偷懒,若他们手边刚好没有工作做的时候,他们的手指也会拨弄着一颗颗的念珠。所有小孩的衣服都是由我母亲做的,只有要做我父母在祭日穿的衣服时,才会请裁缝师到家里来。我还记得我张大了眼睛,看着裁缝师们精的针湛线技巧。在剪裁我们的衬衫时,他总是先将布折起来,然后将布拉向他油腻的脖子下方,把折痕压深。当我看见浅色布料上留下的污迹时,我总是觉得好笑。


我父亲在我们的田地四周,种了足够用来制成缝靴线的黄麻。当黄麻在我们家屋顶晒干后,我父亲会再将它们弄湿,用棒子敲打,然后去掉外壳,再将纤维纺成线或纱。做为鞋底的牛皮是在Balangtsa买的;我们自己不制造牛皮,因为我们不在自己的农场里杀牛,我们只是将牛卖给别人。在夏天时,我们可以打赤脚,但在冬天,我们常会穿破很多靴子,以至于补靴师傅须在冬天时到我们家好几次,将新的皮鞋底加到靴子上。我父亲总是先将皮革浸湿,如此一来,当补靴师傅到的时候,只需切割鞋底,然后再将鞋底缝补到旧的上面就可以了。


除了补靴师傅,裁缝师、织布工、还有其它的商人,例如木匠和地毯工匠,也会来我们家工作。这些工匠,或是过路的商旅,会留宿在牛栏旁的客房里,睡在和一面墙一般大的板秮上;若他们赶着牲口,也要提供牠们住宿。庭院中,放置着一圆形的石制基座,其上有我们高达三十呎的祭旗杆。在这基座的四周,是许多充当喂食槽的不规则形大石板。石板上有凿洞,是用来拴住牲畜的。


祭旗本身是一块约一呎宽的白色棉布,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经文,祭旗从祭旗杆的顶端垂挂到基座底部,偶而也需要更新。在一些庆典之前,我们会带着一块适合的棉纱去找有经文刻版的邻居,请他们在上面印上和旧祭旗一模一样的经文。我们带着我们自己的油墨去,是父亲自己将厨房天花板刮下的油烟和锅底的油垢,大量混合调制而成的。


胶漆是跟沿街叫卖的小贩买的,是他们自己用牛蹄、牛骨和牛皮混合熬制成的。这些小贩总是挨家挨户、一村又一村地叫卖林林总总的货品。我想,对我们小孩子来说,最有趣的是卖陶器的小贩;他的驴子上堆满了陶瓷器,很多数呎高的陶瓷器挂满牠的身边。在我们家,有三个盛水的绿釉陶缸,毫无例外地,它们的使用寿命都不长。在冬天,尽管被它们用羊皮小心地包起来,其中的一两个还是会因酷寒结冰而被撑裂。在夏天,我们需要多一点的水,其中两个盛水器具被摆在厨房外面,它们被用牦牛毛绳,绑在穿廊的第一个柱子上。


转自塔泽仁波切自传《西藏是我的国家》: http://sites.google.com/site/gangjanba2/windhor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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