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修行人”的身份走来,我不仅毫无防范,还把他看做一位师长。他是有些修行经验的,我相信。
我过往的生活十分单纯,只是读书、写作、工作,八杆子也打不着政治。就是现在,也过着一种单纯的写作生活。不过,常会出其不意地碰到一些和政治有关的人物。有一回,在印度,我同时遇到两伙中国异议人士,背地里,他们都指责对方是特务,我笑弯了腰。他们越认真,我越笑个没完,因为,在我眼里,这两伙人都不像特务,都挺好的。
和这位“修行人”交流的时候,他把话题转移到了自焚上,特别提到唯色对藏人自焚者的肯定是“政治煸情”。我吃惊了,因为,他如果是一个修行人,不会不理解藏人自焚的利他意义。但是,我没有反驳,只给了他一个链接,那是我在两年前写的《记忆中的唯色和一些啰里啰索的往事》。如果他有良心或者独立思维,就会看出,在本质上,唯色和政治无关。如果西藏的今天,不是山河破碎,文化走向消亡,她会成为了不起的小说家、诗人,我始终坚信。
唯色只是以如实记录的方式向这个世界展现了西藏的现实,也就是西藏民族那越来越狭小的生存空间,那危在旦夕的命运。事实上,每一个有道德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刻无动于衷的。这是西藏的全民行动。唯色和其他人的不同之处在于,她选择了一个适合自己的方式,用那支格外有质量的笔,展示了殖民者的丑陋,写下了她的见证,为中国人和世界,打开了一条认识西藏的路径。
当然,殖民者也不会无动于衷。
我常说,理解唯色,需要很好的根器。这不是说我有好的根器。我所以理解唯色,是因为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近距离地与她相处过。另外,我每天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都要读唯色的博客、唯色的推、唯色的facebook,以及《民间藏事》,这里跳动的,是真正的西藏脉博,是完全超越了个人的一种博大。借此,我建议那些想了解西藏的汉人,还有藏人,尤其是西藏媒体人,都应该每天阅读这些内容。因为,这些信息是负责任的,经得起检验的。
话再说回来,这位“修行人”看了我的散文后,只说了一句:你是让我从另一个角度认识唯色,对吗?
然而,他又谈到了自焚。他说,“唯色包括很多人在玷污佛法,”“这是伪善的佛弟子。”
对我来说,这不是一个轻松的话题,是在揪我的心。如果辨论下去,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让我回到写作状态 。再说,我们之间的交流,从来都是打字,太耗时间。于是,我尝试着回到其它话题,因为,我还是相信,如果他是一个真正的修行人,终会穿过烟雾,看见唯色的公允。
但是,过了一天,他再次提到自焚和唯色,意思是唯色应该只写西藏文化上的事,不该涉及政治。他说,当唯色把藏人自杀行为称为牺牲的时候,他尤为愤怒。这位“修行人”一改平时的随和,显得格外主观和武断。于是,我请求和他语音对话,但是,他婉转地回绝了。
我决定放下一切,尝试着,先说说我对自焚的认知,不谈唯色。 我大约写下了这样的话:
如果您真的了解西藏,就该知道,刺杀朗达玛的拉龙多吉,在西藏是被奉为英雄的。另外,南开诺布仁波切提到过一个小故事,有个人,计划谋害同船的三百人,被一位佛弟子发现,杀掉了,救了那三百人。这被看做是一种善行。因为在大乘佛教中,行者的动机是非常重要的,一切修行都是为了利他。
那么,再回到西藏的现实,我曾在西藏的著名修行圣地扎耶巴,眼见那些被中共毁掉的修行小屋,一片狼藉,谈何修行?这还是十几年前的事,现在,就更残酷了。那么,在这种修习佛法的条件完全被剥夺的情况下,选择自焚,恰恰是牺牲,是显而易见的利他善行。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谈起回轮道和菩萨行。
我说,你说的这些,是在正常的修习环境下,才可能的。现在,我们之间的分歧是,你在虚幻里,我在现实里。如果承认了西藏的残酷现实,也就自然理解了为什么唯色同意称自焚的藏人为菩萨。这不是鼓劢,是肯定。恰恰说明了唯色在护持佛法,是忠诚的佛弟子。
但是,他依然强调修行是个人的事,即使什么条件都不具备,也可以修行,内因是了不得的。
而我认为,内因和外因是相互作用的,缺一不可。就像期望一朵花儿盛开,但是,连播种的土壤都没有,再说得天花乱坠,也是没用的。
对于自焚,艾未未的话让我感动。他在推特上写到:“对于生命的尊重,我想,自焚者做了终极解释。”
就在我决定结束和这位“修行人”永远不会有结果的争论后,他说,你以为我在为共产党说话吗?我是非常讨厌共产党的……
其实,我根本没有想到他和共产党有什么联系。不过,现在,我还真觉得,他也许是有备而来的。唯色,请多多保重啊。
完稿于2012年1月9日,加拿大
完稿于2012年1月9日,加拿大
3 条评论:
「另外,南开诺布仁波切提到过一个小故事,有个人,计划谋害同船的三百人,被一位佛弟子发现,杀掉了,救了那三百人。这被看做是一种善行。因为在大乘佛教中,行者的动机是非常重要的,一切修行都是为了利他。」這句話不是這個意思。如果這位佛弟子為了救三百人而殺掉另一個人,這是犯殺戒的。佛經有類似故事,故事說以慈悲心殺人是一種善行。因此佛弟子在殺謀害者之前,必須先對謀害者生起慈悲心,心想殺一個人的罪業比殺三百個人的罪業要輕得多,所以寧願以自己殺一個人的罪業下地獄,也不讓他殺三百個人的罪業下地獄。佛弟子殺人和俠義之士殺人是不一樣的。佛弟子是以對謀害者生起慈悲心去殺謀害者,俠義之士是對弱者生起慈悲心去殺謀害者,這是兩者根本不同之處。但真正能以慈悲心殺人,必須菩薩地以上的人才能做到,所以一般人不能隨便嘗試。
这是我从南开诺布仁波切的《水晶与道光》一书中COPY下来的,一字未动:“有一位富有的商人是佛陀的弟子,他和他的仆人随着一个大商队到海岛上去 寻找宝石以作贸易。在回程的船上,他发现有一位旅客计划将全船三百人皆杀死, 以夺取船上的宝物,这位商人认识这个旅客,知道他的确有能力将全船人杀死, 因此他很着急,不知如何是好。虽然他在佛陀处曾受绝不夺取其他众生的生命的 戒条,最后,他无有选择,只好将那个旅客杀死了。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 因此到家后,他立刻往佛陀处忏悔自己所做的恶行,但是佛陀却告诉他他所做的 并没有错,因为他的动机不是杀人而是救人。此外,他的 确救了三百条人命,并 且也免了那位强盗者犯下杀死三百人罪业的恶行而造成的不可避免的恶果。佛陀 解释说其实这位商人所行的是一件善行,因为在大乘中行者的动机被看得如此重 要,是故一切修行都是为了利他的。”
您好,朱瑞啦
我完全赞同您的观点,也谢谢您时时发出了我们的心声.作为一个曾经在西藏长大的我,作为一个凡夫俗子,不懂太多的佛法,但深知西藏的现状,绝望让我们的同胞选择了残酷的自焚,这是一个人在用生命来唤醒世界,是为了我们的明天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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