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9月23日星期四

我和格卓



我和格卓(右)在德中温泉


文/朱瑞

我的邻居是一位阿尼(汉语尼姑之意)。发现我住进她的隔壁后,立刻送来了一壶酥油茶。我说,我不喝。她吃惊地张着嘴巴,不明白为什么我不喝这么好喝的东西。我把牛黄解毒片送给她,她指指腿,我摇摇头,她又指指胃,我摇摇头,她指指头,我还是摇头。她愣住了:这药啥病都不治么?而我,怎么才能说清是专治拉肚子呢?

从房里出来,她把我晒在房顶上的衣服翻了个个儿,我们坐在窗前晒起了太阳。我把头靠在她的肩上,手放进她粗糙的手里。一阵微风吹过,祥布一飘一飘的,阳光也在我们的眼前一闪一闪的。此时,河水的声音,像树叶簌簌的抖动,搅得我俩都眯起了眼睛。离我们最近的山上,几只棕色的雄岩羊出现了,它们强壮的身子排成一排,也晒着太阳呢。那头上两只长长的角,真像上弦的月亮啊,又奇妙又美。平时,它们和野牦牛、盘羊一起过着群居生活。当遇到食肉动物的时候,会不惜一切代价,翻越险峻的山岩,躲避起来。岩羊从不伤害生命,现在,它们却成了濒于灭绝的动物之一。

阿尼拉起我的手,下了几级石阶到了她的家。在供佛的房里,她打开柜子,把手伸进紧里面,拽了又拽,拽出一个乌黑的塑料袋子,塞给了我。是几块干牦牛肉。我说:“亚,没。”她就把塑料袋放下,又到柜子里拽,拽出一袋熟花生仁。我又摇摇头,她还是撕开了,把花生仁倒进我的手心。

阳光柔和而甜蜜地移到了西面的山头。一些牦牛在门前的河里喝起了水。这时,又来了一位阿尼,这里是西藏有名的阿尼村,几乎每个人都是阿尼。我打开一袋话梅,放在这位阿尼的身边,可她伸出舌头让我看,原来她的舌尖粘了一块泡泡糖。她的个儿矮矮的,
有一点点驼背,年龄不过二十三、四岁,头发剃得光光的,用一个咖啡色围巾包着,只有念经的时候才会摘下围巾。她说话了,名,名字?

我指指自己。

她点点头。

我说,朱瑞。

她说,朱岁。

我摇摇头,朱瑞。

她说,朱水。

我摇头,朱瑞。

她说,朱追。

我不厌其烦地摇着头,朱瑞。

她说,朱瑞。

我立刻喊起来,对!

她说,朱瑞对。

我笑得喘不过气,末了又说,朱瑞。

她说,朱瑞。

我使劲地点头,再也不敢说对了。她拿起我的笔,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白纸,写下了一行藏文。而后,指着给我送酥油茶的阿尼的房子,说:扎西卓玛。又指指自己:格桑卓玛,格卓。

格卓,格卓!

她点头,指指暧瓶:丘困玛。指指蔬菜:喜腊雅布。

我说到喜腊雅布时,她加了一句,靠以。

我说,喜腊雅布靠以。

她停了一会儿,严肃地眨了眨眼睛,指指我,你,靠以,靠以。

啊,是说我的发音,可以,可以。屋里渐渐地冷了,我指指燃烬的牛粪火,她把手放在陶罐上试一试,点点头。我们都站了起来,她抱起陶罐时,显得身形格外瘦弱,我接了过来,她从怀里掏出那张刚刚写下一行藏文的纸,一边走一边发出一连串的轻音:朱瑞,朱瑞,朱瑞……晚风吹过,带来了鸟声,水声以及枯草的摇曳声。

完稿于2000年
选自我的长篇散文《德中温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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