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30日星期五

今天两位僧人在马尔康自焚,自焚藏人人数已升至36人!




(记录者:唯色)

今天(3月30日)中午,在藏地嘉戎(今四川省阿坝州州府马尔康县),草登寺两位僧人在马尔康县政府门前自焚,他们是22岁的丹巴达杰(见图1,图片来自Facebook)、21岁的其美班旦(见图2, 图片来自Facebook ),曾在阿坝县格尔登寺学习。据报道 ,目击者说其中一位自焚僧人可能牺牲。军警很快赶到将他们带走。目前,两位自焚僧人的情况不明,生死不明。

自焚事件发生后,草登寺僧众赶往马尔康县城,但在路上被警察和特警拦截,僧众只好返回寺院,目前没有更多该寺院及僧众的消息。

马尔康属传统嘉戎藏地。草登寺是该县境内最大的格鲁派寺院之一。今天自焚的两位草登寺僧人是境内自焚藏人第32、33位。

从2009年至今日,已经是33位境内藏人自焚、3位流亡藏人自焚了……已经是36位藏人自焚了。

怀着悲伤的心情,我继续整理、补充自焚藏人的记录如下——

从2009年2月27日至2012年3月30日,在境内藏地已有33位境内藏人自焚,在境外有3位流亡藏人自焚,共有36位藏人自焚,已知其中24人牺牲。简述这一严峻事况如下:

2009年1起自焚:2009年2月27日在四川省阿坝州阿坝县发生第1起。

2011年14起自焚(境内藏地12起,境外2起):2011年在四川省阿坝州阿坝县发生8起、在四川省甘孜州的道孚县和甘孜县发生3起、在西藏自治区昌都县发生1起。并且,2011年11月在印度新德里发生1起、在尼泊尔加德满都发生1起。

2012年1-3月,21起自焚(境内藏地20起,境外1起):2012年1月在四川省阿坝州阿坝县发生3起,在青海省果洛州达日县发生1起。2012年2月在四川省阿坝州阿坝县发生3起,在青海省玉树州称多县发生1起,在青海省海西州天峻县发生1起,在四川省阿坝州壤塘县发生1起。2012年3月在甘肃省甘南州玛曲县发生1起,在四川省阿坝州阿坝县发生5起,在青海省黄南州同仁县发生2起,在四川省阿坝州马尔康县发生2起。并且,2012年3月在印度新德里发生1起。

【2012年1月内,4位境内藏人自焚、牺牲;2月内,6位境内藏人自焚,其中4人牺牲;3月3日至30日,10位境内藏人自焚,其中7人牺牲;3月26日,1位流亡藏人自焚、牺牲。】

按照图伯特传统地理:安多26位,康7位,嘉戎2位。

按照今中国行政区划: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20位、壤塘县1位、马尔康县2位;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甘孜县2位、道孚县3位;西藏自治区昌都地区昌都县1位;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达日县1位;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称多县1位;青海省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天峻县1位;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玛曲县1位;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同仁县2位。简述之,即四川省藏区28位,西藏自治区1位,青海省藏区5位,甘肃省藏区1位。

另有出生在印度流亡藏人社区的1位。

其中男性31位,女性5位。最年长的为43岁,最年轻的可能是17岁。

其中朱古(Rinpoche,活佛)1位,普通僧人17位,尼师3位。这当中大多为格鲁派僧人,1位原为噶举派僧人。

其中12位是农牧民,其中有些人曾有出家为僧的经历,但多人属于被当局的工作组驱除出寺,有人属于还俗离寺;有一位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有一位是三个(或四个)孩子的母亲,有一位是三个孩子的父亲。
还有2位是流亡藏人中的俗人。

还有1位是女中学生。

36位自焚的境内、境外藏人中,已知24人牺牲,其中12人当场牺牲,11人被军警强行带走之后身亡,1人在印度新德里医院重伤不治而亡。另有8人至今在当局手中, 3人已身残,却被禁止家人探访和照顾;5人下落不明、生死不明,杳无音讯。

还有两位境内藏人(甘孜寺僧人达瓦次仁和隆务寺僧人加央华旦)在自焚后,先是被藏人僧俗送到医院,之后又从医院接回寺院,由藏人们自己照顾、救治。当地人说这是担心自焚者被军警从医院强行带走,一去不归。而3月14日自焚的隆务寺僧人加央华旦,在自焚第三天念诵了一段佛教经文,大意是为了一切有情众生,宁愿舍弃自我。

还有两位境外的流亡藏人(西绕次多Sherab Tsedor与博楚Bhutuk)在自焚后获得救治,已伤愈。

延伸阅读:

两位藏人女性自焚!25位自焚者中已知18人牺牲!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2/03/2518.html

昨日18岁藏人自焚!26位自焚者中已知19人牺牲!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2/03/182619.html

“3·10”僧人格贝自焚,27位自焚者中已知20人牺牲!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2/03/3102720.html

“3·14”僧人加央华旦自焚,境内自焚藏人竟至28人!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2/03/31428.html

昨日今日又有两位藏人自焚,自焚人数已升至30人!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2/03/30.html

3月16日自焚僧人牺牲,30位自焚藏人已知22人牺牲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2/03/30.html

一位流亡藏人在新德里自焚,去年以来三位流亡藏人自焚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2/03/blog-post_26.html

3月28日阿坝一僧人自焚,34位自焚藏人已知24人牺牲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2/03/3283424.html


转自唯色博客: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2/03/36.html

2012年3月29日星期四

新德里自焚藏人江白益西遺囑


為了抗議中共國家主席胡錦濤到訪印度,點火自焚而被送至印度醫院搶救的流亡藏人江白益西之前留下的相關遺囑被公佈,他在遺囑上鼓勵藏人團結奮鬥,為六百萬藏人爭取人權和自由。

遺囑5點訴求分別是:

第一,祝願世界和平導師達賴喇嘛尊者萬歲,希望能夠迎請達賴喇嘛尊者返回西藏,堅信境內外同胞早日團聚在雪域西藏,並在布達拉宮前齊聲高唱西藏國歌;

第二,同胞們,為未來幸福和前景我們要有尊嚴和骨氣。尊嚴是一個民族的靈魂,是尋找正義的勇氣,更是未來幸福的嚮導。同胞們,尋求與全球民眾同等的幸福,必須要牢記尊嚴,大事小事都要付出努力,總而言之,尊嚴是辨別是非的智慧;

第三,自由是所有生命物的幸福所在,失去自由、像是在風中的酥 油燈,像是六百萬藏人的趨向,如果三區藏人能夠團結力量必會取得成果,請不要失去信心;

第四,本人所講的是六百萬西藏人民的問題。在民族鬥爭中,若有財富現在就是該使用的時候,若有學識就是該付出力量的緊張時刻,更覺得現在正是該犧牲生命的時候。在21世紀中,用火點燃珍貴的人生,主要是向全球民眾證實六百萬藏人的苦難、無人權及無公平的處境,如果有憐憫和慈心,就請關注弱小藏人的處境;

第五,我們要使用傳統宗教、文化和語言的基本自由,要有基本人權,希 望全世界人民能夠支持我們。藏人是西藏的主人,西藏必勝!

遺囑下方寫有自焚藏人的名字即道孚•江白益西,而右上方則留下遺囑的日期為2012年3月16日。




转自桑杰嘉博客
http://sangjey.blogspot.ca/2012/03/blog-post_7652.html

2012年3月26日星期一

哥大教授:中共治藏不改自焚不止



2012年03月01日讯】(中共记者张东光编译报导)上个月,又有一名西藏僧侣自焚,成为过去一年来第22位抗暴殉难者。为此,亚洲协会官网(AsiaSociety.org)近期特别专访了曾在西藏大学任职的哥伦比亚大学“现代西藏研究计划”主任巴奈特(Robert Barnett)教授,谈谈他对当前西藏问题的看法。

巴奈特教授明确指出,这是一个新形态的藏民抗暴运动,如果中共当局没有改变当前宗教政策的话,看来这个自焚的形式将会持续下去。

至于为何藏人会采取自焚这种极端的做法抗暴呢?巴奈特人说,详细的理由他并不清楚。特别是在藏区乡下地方的藏人,他们有时候可能收听到美国之音或自由亚洲电台的广播,但他们很可能并不知道去年在突尼斯发生的自焚事件,更别提50年前在越南的自焚了。不过,他们可能听过阿拉伯之春的抗暴运动,这可能激励他们采用这种方法来抗议当局。

还有一个理由是,尽管2008年发生西藏抗暴,但中共当局至今仍然漠视藏民的不满,对藏民来说,现阶段的自焚或许是可以避免大规模血腥抗暴的权宜手段。

这些抗暴者通常会要求“(宗教)自由”和允许达赖喇嘛回到西藏。他们似乎是受到了1994年中共政策戏剧性转变的影响,当时中共施政的重点是强迫喇嘛与女尼攻击达赖喇嘛,并大幅掐紧对寺院和宗教的管制。

这项政策首先在西藏自治区施行,过去10年来也慢慢在西藏以东的藏族地区施行。该政策包括寺院的劳教课程、禁止崇拜达赖喇嘛、淡化学校的藏语教学等等。

至于自焚是否与佛教的文化冲突?巴奈特认为,尽管中共的媒体一直说这违反佛教的教义,但事实上却不尽然。在佛教中,因个人目的而自杀是不被允许的,但是因崇高的理由而舍身是会被尊敬的。在许多佛教故事中,佛陀就曾在前几世舍身喂虎,好让虎崽有奶可喝。因此,做了一个对社群有益的行为会被认为是崇高的。

他说,由于自焚者是僧侣、女尼或曾当过僧侣者,而不是一般的藏民,因此中共很难自圆其说。

巴奈特还说,要了解西藏的问题,首先要探讨其地位问题:它究竟该不该是中共的一部份?以及它该拥有多少的自治权?100多年前当满清的军队入藏后,这个问题就一直存在着。

第二个问题是中共近年的治藏政策,特别是1994年中共宣布达赖喇嘛是敌人、思想教育、汉语教育、快速经济开发等政策后让藏民反弹。如今,这些政策的后遗症陆续爆发,尤其是强迫牧民迁移和滥垦滥伐等经济相关措施。

巴奈特指出,中共的共识型领导体系太保守,他们很难放弃国家主权与骄傲等核心议题的立场,因此对西藏统治的让步做的很少。

中共或许认为,他们对西藏很宽容,至少在1980年代以来,针对西藏地区进行了许多大型的补贴计划,好提振当地的经济。但他们同时认为,达赖喇嘛等海外放逐者计划“分裂”中共,让西藏独立。因此,在当前的气候之下,中共与西藏流亡政府很难协谈出好的解决措施。

与此同时,西藏以东地区的藏民现在民愤高亢,对于中共攻击他们的藏区和寺院有长期和痛苦的记忆,他们很想捍卫自己的核心价值。因此,当前的紧张关系不会消失,除非中共做了一些让步。

巴奈特认为,这些让步不必很大,因为西藏内外的藏民多数是务实者。例如,中共可以取消强迫性的政治再教育,也可以停止对达赖喇嘛的妖魔化,甚至可将国内的水利灌溉系统导入西藏。如果中共不做这些动作,紧张仍会升高,如果藏民持续自焚,最后的演变将失控而不可收拾。

据报导,在最近的一次自焚中,周围有上千民众围着,不让警方阻挠。巴奈特说,在西藏的文化中,当某个人死后,别人会尽量不去打扰他。在特殊的仪式中,他们这样做是希望亡者的灵魂可以获得安息,好让他能更有机会重获新生。

如同其他宗教一样,这样做有许多层意义。例如,他们认为将尸体用合适的方式处理很重要,或喂飞鸟或喂鱼,并认为这是一种慷慨的表现。

因此,在藏民的眼中,这些自焚者不被视为自杀,而被视为一个为别人而舍身的行为,他们会对死者表示尊崇之意,也希望确定有适当的喇嘛来进行这种仪式。

(责任编辑:毕儒宗)
(本文已被和谐,翻墙搜寻而成,编者按)

2012年3月24日星期六

西藏的現狀


達賴喇嘛流亡印度後,中共對藏人的血腥鎮壓,造成藏人人口的大量減少。第十世班禪喇嘛於1962年上書給中國政府的《七萬言書》中,指責中國政府對西藏「滅族滅教」,指出西藏很多地方只剩老人婦幼,絕大部分青壯年慘遭殺害的事實。班禪喇嘛哀鳴祈禱:「勿使我民族滅亡,勿使我宗教滅亡。」班禪喇嘛為此被單獨囚禁了九年八個月。

在鎮壓藏人的同時,中共以「民主改革」的名義,將所有藏人編入人民公社。六千餘座寺院被摧毀,西藏僧侶不是被投入監牢,就是被強制還俗,甚至還讓僧尼各站一排後強制配對還俗。

1965年,中國基於「分而治之」的殖民政策,在1932年中藏簽訂停戰協議後仍由西藏控制的地區成立了「西藏自治區」,其他超過一半以上的人口和地域則被併入中國的其他省份,形成所謂的甘孜、阿壩(併入四川)、迪欽(併入雲南)、甘南(併入甘肅)、玉樹、果洛、海南、海西、海北、黃南(併入青海)等十個藏族自治州和木里(四川涼山州)、天祝(甘肅)兩個藏族自治縣。

到1966年文化大革命時,西藏傳統的社會和宗教結構幾乎都被完全摧毀,西藏文字被禁止使用,宗教信仰被視為嚴重的犯罪。據西藏流亡政府統計,到1979年為止,約有一百二十萬西藏人非正常死亡。西藏民族累積千餘年的財富全部被中國政府劫奪殆盡。

1979年開始,中國政府雖允許一定限度的自由或宗教活動,但也是曇花一現,很快又回復嚴厲的社會控制。侵犯人權,司空見慣,對宗教和藏語文的使用,更是嚴格限制。

1989年中國政府對拉薩實行長達一年的軍事戒嚴。前新華社記者唐達獻指出,鎮壓過程中有四百餘名藏人被殺。平常,被關押的藏人政治犯數以千計。

2000年,年僅十六歲的西藏宗教領袖大寶法王噶瑪巴,因不願攻擊達賴喇嘛而被迫逃離西藏。次年4月,中共以預防洪水為名,派兵到位於高寒乾燥地帶的色達五明佛學院,強行驅逐8500名僧尼,摧毀幾千棟僧舍。

2008年,藏人的抗議活動遍及整個西藏。在五百多起抗議事件中,約有五起(包括拉薩的3.14)引發暴力行為;其餘的抗議活動雖採和平非暴力的方式,無一例外地亦遭到中國軍警的暴力血腥鎮壓。中國政府不僅變本加厲地摧殘西藏的宗教和文化,甚至故意挑動漢藏民族的對立。

2010年,西藏東部十幾所學校的西藏孩童青少年走上街頭,要求學習藏語文的權利和機會。

2009年,一名年輕的西藏僧侶札白在阿壩自焚抗議,中共軍警向燃燒的札白開槍。其後,藏人的自焚抗議活動持續不斷,中共也大舉向西藏各地調兵遣將。至少有十名藏人在抗議過程中被槍殺,其中包括搜捕過程中直接以行刑式槍決抗議的藏人。從而引發藏人一連串的自焚抗議。

據統計,到2012年2月中旬止,至少已有二十名藏人(其中女性3名,11名為出家僧尼)(注),以自焚來抗議中共的高壓政策。目前,西藏境內仍在中共的持續高壓統治中。中共負責西藏事務的統戰部副部長甚至在中共黨校的刊物撰文,鼓吹取消民族身分和民族教育。試圖加強民族同化及消滅西藏民族文化。



注:到3月16日为止,已有30位西藏人自焚,22位牺牲。(消息来源唯色博客: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2/03/3163022.html )

我是谁


当有人问及你是谁的时候,大多数的人会认为这个身体就是我,这种错觉一直延续到肉体腐烂或者放在棺材里并入土为止。当其肉体下葬的时候,你才知道原来这身体不属于你的或者不是你,但你会成为另一个身体的主人,此时的你还会犯同样的错误,一样的执着、迷恋它。你不但会认为身体是你独有的财产,甚至会觉得除了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外,任何人都不允许碰它。有时甚至会把身体当作真正的自己,就这样一直迷茫。其实心里很清楚你的内在是很孤独的,只是不愿意知道真相,便通过人间的各种娱乐来麻醉自己。这些都是因为对自己没有自信,缺乏安全感之故。譬如:当你穿漂亮衣服、化妆如花的时候,你才有一点点自信;或者会认为赚到很多钱、拥有了一切权利和金钱的时候,才对自己有自信;或者找到男友、女友,不再是一个人的时候,心里才会踏实。但实情好像并非如此,因为我们换过很多男朋友和女朋友,也赚了不少钱,拥有过世间的各种权利,但你心里仍然是孤独的。身体会生病、变老、变丑、腐烂,但你所认为和执着的那个“你”仍然存在,为什么呢?也许那时才知道身体不是你,除了身体以外也没有真正的你。

身体不是你,除了身体以外也找不着任何你,那你会是谁?这个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会保护好自己,为了保护好自己,可以抛弃他人、伤害他人或者埋怨他人。譬如:当你的头撞上牛角时,我们通常会注意牛角,甚至会埋怨它,心里想着它怎么会在那里,如果不是那头牛,我也不会撞上它,从来都不会去想如果不是自己的头,就不会撞到牛角上这一问题。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自我”,保护自己是“自我”无法推卸的责任。我们应该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你一直要保护的“我”不是你身体,那会是谁?难道是心?那到底什么是心?是这个靠不住、摸不透、多变化、多狡猾的感觉吗?如果是的话,我们又有一大堆问题了,因为感觉是靠不住的。我们可能被这个靠不住、不健全、无常的东西所欺骗。

譬如:当你遇见自己喜欢的人时,你心里会感到无比的喜悦和快感;当你遇到仇人的时候,你心里充满着憎恨和不安全感;当你与亲人相见时,你就会很踏实、安全;当你身陷灾难、战争之中,心里不会有丝毫的安全感,这是为什么呢?就是因为内在的感受,这个感受是靠不住的。我问你:遇见亲人或情人时候的人,是“你”?还是仇恨或者战争中的人是你?哪一个是真实的你,你可能也蒙在鼓里吧。

西藏佛教经常会提及把自己观想成本尊,当自己的身口意与本尊的身语意无二无别境界时,就是很大成就。那时候的“你”是否实际存在?如果是的话,那么“你”是本尊还是“本尊”是你?这通常有一大堆问题要问。如果在这个时候,你还不能战胜自我,那你的观想就会一团糟。你赚钱、工作、交朋友、谈恋爱、结婚都是为了喂养你的“自我”。修行虽然是为了打破自我,消除自我,但有时候我们的修行便成为喂养自我的另一种方式,因为我们对自己缺乏安全感。那么你的修行又是为了什么?不会还是为了培养“自我”的吧?当你皈依、受灌顶、受加持、念经、打坐的时候,要清楚你为什么做这些,如果还是在麻醉自己,喂养自我的话,那么你的见地就出问题了,必须改变你的见地。我们有的时候,因为研究佛学,却忽视了自己,到了死亡的时候才发现,你不是在学佛而是在研究佛学,通过佛学找感觉,喂养自我,违背了佛意。

有的居士会认为当自己有了师父时,自己就很有成就感,找到了人生归宿,不再是街头流浪者。如果这个师父恰好很有名气、有威望,自己就更有自豪感。我觉得问题不在于师父够不够格,而在于你能否做到一个合格的弟子,虔诚的弟子。譬如:当你为师父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你在喂养自我还是在修心,战胜自我?他不是你的亲人、爱人,他也不是你的朋友,但你为什么还要伺候他,是因为他是你的精神导师吗?那他在精神上给予你什么了?你修行有进步吗?你到底为什么拜这个师父为师,我觉得对你而言都是个谜团。拜一个师父不是为了佛菩萨,也不是为了宗教传承,更不是为了某某师父,而是为了了解自己是谁。

作为人类的我们,无论你有信仰或者没有信仰,都要去了解自己,审视自己。“我”到底是谁?身体还是身体以外的,心还是心以外的,都要去观察。譬如:我们经常会认为这头发是我的头发,当你把头发剪了,埋在地下时,这头发也不再是你的了。同理,身体不是你,心不是你,语言不是你,那你是谁?我们好像活得很无明,几乎都在麻醉或者醉酒状态,不太清醒。我们也上过学,受过很多的教育,学过很多哲学、逻辑,但最后还是两手空空,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原来在见地上出问题了。

见地是什么呢?见地是对自己和万物的认识或者观点。我相信人人都有不同的见地,归纳起来,只有两个见地,那就是表面的认识和本质上的认识。常人比较在乎形象、颜色和外观,圣人比较在乎本质的东西。比如当常人看一个人的,以他的长相、学历、工作经历和人生经历作为标准。如果他(她)是没有结过婚的人,你对此很好奇;若是结过婚的人,你对他(她)另有看法。对于比较有智慧、有内涵的人而言,长相、学习、工作经验都只是外包装,靠不住,他比较在乎的是这个人,甚至是他的本质。之所以我们跟佛菩萨的观点不一致,是因为他看到的是本质,而我们却所看见的只是表象,被表象所蒙蔽,我们就放不下。

西藏大圆满博客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20fe33d0102dzo1.html

转自《民间藏事》

2012年3月23日星期五

朱瑞:在拉薩相遇(短篇小说)


 

伊文三十六歲了。不僅對女人,就是對男人,也似乎一目了然了。也許和她的閱曆有點關係,也許和她的職業有點關係,也許兩樣都有點關係。反正她明白了,往日夢寐的愛情,不過是貌似愛情的激情喬裝起來,逗弄一下理想主義者的,而那些人就傻呵呵地唱出了兩個字:愛情。

愛情,不過是一片彩虹,進去了才知道,什麽也沒有。

伊文早就對男人不再信任了,然而,她又渴望生一個孩子,才算完成了作爲女人的使命。

有人就悄悄地捎去了話:知道嗎,西藏的康男人,可真真是地球上最優秀的人種啊。
                              

伊文就进了西藏。現在,她最怕的就是康巴中的男人了。他們腰間挂著長長的藏刀,喝生犛牛血,走私古懂,有時兄弟幾個共娶一個女人,還把長髮誇張地盤在頭頂,系上黑色或紅色的紮繡。老遠,就看得出,他們剽悍得像一頭頭野牦牛。每當經過伊文身邊時,她都直打趔趄。在加查一帶,伊文還聽說康巴男人娶了衛藏的女人後,在岳父家吃上幾年上等糌粑,養壯了身子,選一個月圓日,卷走財物,永不回頭。

被抛下的女人整天哭哭啼啼。

伊文盡其所能地躲著康巴男人,那最初的目的早就无影无踪了。但是,這並不妨礙她喜歡西藏。她到過哲蚌寺、色拉寺、甘丹寺,還到過薩迦寺、止貢替寺、敏珠林寺、楚布寺、桑耶寺......各個教派的信徒們,都無一例外地虔信著善良,他們磕長頭,獻酥油,哈達,還佈施窮人。在大昭寺的覺康裏,伊文看見一個滿目風霜雨雪的牧人,把僅有的一千多元錢換成金粉,畫師涂在佛陀尊貴的脸上時,他的眼裏飽噙著幸福的淚。伊文的眼裏也湧上了淚。在她生活的地方,人們信仰的是自己,自己的榮譽、名氣、錢財...... 爲了獲得這些,女人們甘願出賣肉體和靈魂,男人們甘願出賣尊嚴和良心,人們(包括媒體)就把这方面的成功者稱爲“星星”,大地在眨眼之間湧現出了一批又一批的“追星族”。世界充滿了惡習。誰還想到傾聽佛的聲音?想到拯救自己的精神?想到善良或行善?

在西藏,伊文和很多僧人、阿尼成了朋友。

那天,是1999年正月15日的中午,雖然屋裏還是冷嗖嗖的,陽光卻跳動在柏樹上,又從樹隙掉到草地上,眼看要弄醒這片草地了。伊文從丹增屋裏端著速食麵走進草地,這是丹增剛剛給她煮好的,還冒著熱氣呢。

“一會兒,我有個朋友要來。”丹增拿過寺廟裏供給的午飯--帕查麻枯,也坐在草地上,吃了起來。這是用紅糖、酥油、碎奶渣還有面疙瘩作成的,酸甜可口伊文可吃不慣,太油膩了。

失望掠過了伊文的眼睛,她甚至不見了草地的陽光。上次,丹增對她說起他的家事,他說:“我媽媽的媽媽,是個農人,生了四個孩子。四個孩子,四個爸爸。我的媽媽信佛,雖然只有我這麽一個兒子,也讓我出家了。”伊文很想問問丹增,你願意出家嗎?你的媽媽長得一定很美吧?伊文就是看不夠丹增,他英俊得出奇:寬寬的前額充滿了智慧,還有這雙眼睛,又深又清澈。伊文看著丹增時,就像看著波光粼粼的大海,眼睛格外舒服,她只想單獨和丹增在一起,就像她每每願意一個人旅行,一個人面對美景,一個人時才是真正的意境。她低頭挑起了一筷子速食麵,還沒等放進嘴裏,響起了敲門聲。

推开门的,是一個高高的男人:頭上盤著又粗又長的辮子,紅色的扎绣耀眼地跟著身子擺動,藏袍的一隻長袖子莊重地搭在肩上。丹增從草地上站了起來:“這就是我剛說過的朋友,今年的藏曆年,我是在他的家裏過的。”

康巴男人坐在了伊文的對面,陽光晃得他睜不開眼睛。他靦腆地笑了,露出了門牙旁兩顆燦燦的金牙。伊文所有的恐懼都飛出了這片草地,她捂起了嘴,要不是極力控制自己,准會笑出聲。她不仅笑他那兩顆怪誕的金牙,笑他脖子上大大的九眼石項鏈,笑他無名指上誇張的镶在银子里的大珊瑚戒指。伊文一改往日的含蓄:“你爲什麽鑲兩顆金牙?爲了好看嗎?你的天珠項鏈是真的嗎?”

他只靜靜地看著伊文。



摩托車嘎然而止的聲音,使伊文不由回過頭。在這條窄窄的帕廓街的小巷裏,他們發現了彼此,都笑了。他指指摩托車旁一扇緊關的鐵門:“我的生意裏面有了。”他拿出鑰匙,打開大門,推進了摩托車。裏面放了一些酥油和大大小小的打酥油茶的木桶。

“今天不開店嗎?”

“丹增來了,不開了。”

“爲什麽?”

“丹增太好了。”他一眨不眨地看着伊文:“我的家上面有了,你來吧?”

伊文點點頭。他鎖上了門,又一次閉店了。他的家在二樓,迎面是冷冷清清的廚房,里間是客廳兼臥室,兩個並排的藏櫃上面擺滿了格魯教派大仁波切的照片。一個小和尚靜靜地坐在一邊的矮床上。他真喜歡和出家人在一起。

“你的家幾口人?”

“一個。”他伸出了食指,彎腰從床前的方桌裏拿出一隻透明的玻璃杯,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伊文的面前:“喝吧。”

“你的爸爸媽媽在哪里?”伊文坐在了矮床上。

“昌都。”他給小和尚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酥油茶,也坐了下來,“你的家,哪里有?”

“深圳。一個靡爛的地方。”後一句話,是她在說給自己的。

“深圳?我沒去過,北京,我去過了。”

“去過北京?說話怎麽辦?”

“藏族朋友有,他們說話。”

伊文笑了,想起了那天在丹增屋前的草地上,他竟一句也聽不懂她的漢語,今天沒有了翻譯,倒好了。

“在拉薩,你哪里住?”

“‘八朗雪’旅館。”伊文笑了,“我們只有一牆之隔。”

就是,太好了。等我從阿裏回來,你不會走吧?”

“什麽時候去阿裏?”

“兩三天走,藏曆四月回來。”

“現在是藏曆二月,”伊文倔指算著,“四月十五是薩嘎達瓦節吧?過了四月十五我再走。”

他笑了。


晚上,轉完帕廓街,伊文又去了他的家。門大開著,他蹲在地上翻箱倒櫃地準備去阿裏的衣服。一看見伊文,又取出那只透明的玻璃杯子,倒了茶水。

“我能幫上你嗎?”

“幫上是什麽意思?”

伊文解釋一遍又一遍,他就是聽不懂。他拿過一隻手錶:“這個好。”

“走得准嗎?”

“准嗎?什麽意思?”

“就是時間對嗎?”伊文指著黑色的錶盤。

“對。對。”他明白了。

“多少錢?”

“三千多吧,印度的。”

他真喜歡印度的東西。因爲印度是佛教的源頭嗎?因爲尊貴的加瓦仁波仁流亡在那裏?他站起來把一盤磁帶放進伊文的手裏,伊文正看反看,也沒看懂上面的藏文。他接過去放進了答錄機,一片頌贊的莊嚴緩緩而來,是印度僧人的經聲。伊文肅然站立在格魯教派大師的像前。他又蹲下收拾那些毛皮,衣物:“我是做生意,你是......”他想了一會兒,“藏語我會說,漢話我不會說。”

“你想說我是一個旅遊人,對嗎?”

“旅遊?對,是旅遊,漢話是這樣。”他拿起一些準備帶走的照片,放在伊文的面前,“這些都是阿裏人。”

蔚藍的天空,飄著一團團白雲,白雲之下是佛塔,寺廟,羊群,抛描的汽車。一個阿裏人在修車,他擡起了頭,紅紅的兩頰挂著這個世界快要絕迹的笑容。他身後的草坪上盛開著幫锦梅朵。泉水不緊不慢地流著,流出一個巨大的S形......

伊文把照片放回桌上時,看見了他腰間的藏刀:“你和人打仗嗎?”。

他點點頭,笑了。

“打仗時,你用這把刀子嗎?”伊文也蹲下了,摸著長長的銀質的刀鞘。

他又點點頭。

這張面容,憤怒時會什麽樣子呢?伊文可想象不出。

“在昌都老家,我,這把刀子做了。”

伊文向他伸出了拇指。

“還什麽時候來我的家裏?”

“你從阿裏一回來,我就來。”伊文指指手錶,“休息吧,明天你還要早早起來呢。”

他送伊文到樓下。伊文都進了‘八朗雪’旅館的大門了,他還在滿月的光輝裏呢。
   
                               

一進藏曆四月,伊文就去了他的家。還是那個小和尚坐在矮床的一角。一看見伊文,笑吟吟地站起來,指指另一張矮床。伊文只是站著,手放在頭頂繞了起來:“那個戴著紅色‘紮秀’的康巴男人,回來了嗎?”

小和尚茫然地看著伊文,什麽也沒聽懂。後來,他想起什麽似的,拽出一個影集,嘩嘩地翻過了幾頁,停下了。是他,站在布達拉宮的無字牌前,藏袍的一隻袖子滿懷敬意地搭在肩上。那枚九眼石飽滿閃耀光芒,通靈似的護佑著他,他的目光柔和安詳像一波波溫暖的水,來回洗濯著她。

“他的名字,雪劄。”

“雪劄。雪劄。”伊文情不自禁地念著。
             
                             
   
 丹增和他的朋友還有伊文,一直在藏醫院門前租車,可到了黃昏還沒有談妥。他們準備去秋桑村莊,那裏有第司.桑結嘉措的塔,有一片傳說中的草原,還有一個神專門賜給藏族人的溫泉。可是,司機們只想當日返回,而他們幾個卻想住上幾日。那時,他迎面而來。紅色的扎绣的,人群中格外醒目。可是,他瘦了,臉長了,盤在頭頂上的辮子,散發著阿裏曠野的蒼涼。

“雪劄!”伊文和丹增不約而同地喊起來。

伊文說:“雪劄,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去了這麽長時間呢?”

可是,他像在那片草地上他們第一次相遇時一樣,並不回答。丹增又擔起了翻譯工作。雪劄走出很遠了,還和丹增大聲喊著藏語,丹增轉向伊文:“他請你有時間到他的家裏。”伊文想,他爲什麽不用漢語呢?雖然他說漢話像老外似的動賓顛倒著,但是他完全可以說出這個意思呀。

伊文回旅館時,看見雪劄就站在八角街拐彎的地方,東張西望地等什麽人呢。    “雪劄!”伊文喊了一聲。雪劄就跟上了她的腳步,他們向‘八朗雪’旅館,當然也就是向著雪劄的家走去。

“路上順利嗎?”

“順利。”

“爲什麽去了這麽長時是呢,快兩個月了?”

“還沒到那曲,汽車壞了。”

“壞在了曠野裏?”

他點點頭。

“這就不算順利。”

咧了咧嘴,露出了兩顆金牙。

“掙到錢了嗎?”

“沒掙沒賠。”

“那麽辛苦,沒掙沒賠就是賠錢了。”

“阿裏人不吃羊肉,我的羊肉沒人買。”

“現在賣掉了嗎?”

“檢查站沒收了。我去要,不給。”

“爲什麽?”

“不爲什麽。”

“天這麽熱,羊肉壞了再給你,不是損失更大嗎?”

“就是。明天白天,我,檢查站的羊肉要去,晚上八角街轉了,”他看了看伊文,“你、我八角街轉,可以嗎?”

“可以,到時候,你就在門前等我吧。”伊文說話時,忘記了去秋桑村莊的事兒。

第二天,在秋桑溫泉一上岸,伊文就匆匆地找到了丹增和他的朋友,告別,截車,趕回了拉薩。雪劄正站在他的門前。落日發出絢麗的古銅色光輝,使他的身軀鍍了一層金。溫暖遍佈了伊文的全身,那是一種古銅色的溫暖。他們並肩走在八角街上。迎面的康巴人幾乎都和雪劄打召呼,目光卻停在伊文的身上。他們迷惑了,雪劄怎麽認識個漢女人?雪劄靜靜地看著伊文。伊文總有那麽多問題要問。

“家裏有哥哥有弟弟嗎?”

“哥哥兩個,弟弟一個。”

“你的哥哥結婚了嗎?”

“結婚?什麽意思?”

“就是說有家嗎?”

“家?”

“就是說,你的兩個哥哥有女人嗎?”

“女人有了。兩個哥哥加上我,一個女人。”

“兄弟三人一個女人?”

“就是。”

“真的?”

“真的,我們康巴人就是這樣。”

“你什麽時候回昌都老家?”

“不回去。”

“藏曆年不回去嗎?”

“藏曆年回去。”

“這麽長時間回家一次,你不想她嗎?”

“不想。她太大了。三十六歲,我才二十五歲。”

伊文沈默了。

雪劄看著伊文:“你們的人,拉薩幾個有?”

“一個。”

“你,太好了。”
                                 


一天早晨, 雪劄在八角街上轉經時,看見了伊文:“我下午六點、七點回來了,你,我家裏來。”

伊文正在給那些磕長頭的人照相:“這幾天不行,還要去朋友那裏商量稿子。”

“‘稿子’?”雪劄頭一回聽說,“你的朋友做什麽生意?”

“作家。”伊文說。

“不是做生意吧?”雪劄猶豫地看著伊文。

伊文點點頭:“不是。”

不做生意,靠什麽活著呢?雪劄可想不出了。他低下了頭:“沒什麽生意的話,我吃飯的沒有。”他又擡起頭:“你的做什麽的,我也不知道?”

“我......”伊文想說,我也是作家,可是,她知道說和不說是一回事,反正他不懂,不懂也許更好。就轉了話題:“這幾天你的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事情?你是說那些羊肉嗎?”他笑了,“檢查站還給我了,一點點賣了。”他們一邊說著,一邊進了雪劄的家。這次雪劄可沒倒茶,拿出了一罐酸奶,先盛出了幾勺,又加進了白沙糖和大米飯,放在了伊文面前。這叫酸奶米飯,伊文不由分說地吃了起來。就這樣,每次走進雪劄的家,侵擾著她的旅人的淒涼,就藏在了門外,它們最怕的莫過於雪劄了。

雪劄一勺勺地給伊文盛著酸奶:“吃,吃。”

雪劄又拿起了伊文放在桌子上的筆記本。伊文很緊張,裏面記著她和雪劄的一點一滴。但是,雪劄看著密密碼碼的漢字,面無表情。他一定不識認漢字,伊文想著,心也就放下了。

“你寫得太好了。”雪劄冷不防地冒出了一句,又說,“明天,我的家裏,我什麽時候都在。”

“你不賣羊肉嗎?”

“羊肉家裏賣,他們要買,就家裏來。”

伊文看了看雪劄盤在頭上的辮子,湧起了一種說不清的情緒:“我給你梳頭發好嗎?”

雪劄點點頭,遞過一把梳子,馴服地坐下了。

伊文先摘下紅色的“紮秀”,左看右看,挂在了牆上,然後散開雪劄的長髮,微風從敞開的小窗吹來,飄起了雪劄的頭髮,真美。伊文一縷縷地梳著,陽光在他們的身上跳躍著。遠處傳來了歌聲。

“亞東太好了,唱得和我們家鄉一樣。”雪劄說。

伊文只專心地給他編著辮子,一直辮到辮梢。

“亞東和劉德華是朋友,劉德華還在不在,我也不知道。”

伊文笑了起來:“我想問問你,爲什麽丹增來了,你就聽不懂我的漢語呢?”

“丹增知道了不行。”

                                

現在,伊文的眼前出現了丹增。他坐在一片細沙之間,一個比丘站在他的前面,閃電般地提著問題,每一次他回答結束,站立的比丘就把右手掌心朝下一次。伊文高興地向他走去,可是,她邁不動步子,有塊大石頭牢牢在拴著她的腳似的,伊文就喊起了丹增的名字,可是丹增沒有了,連那片細沙地也沒有了,前面是一座大山,在接近天空的地方,有一個小洞,伊文喊一次,洞門就封起一層,最後,全封起來了,只留下一個佈施的小窗。

夢往往是事物的本質,是一種指引和提醒,也可以說,給你心裏還感到迷惑的那個問題,提供一個答案。

                                 

伊文真想再給雪劄梳頭,那長長的頭髮在陽光下、微風裏飄揚時,世界就佈滿了雪劄的氣味。那是無邊無際的牧場的氣味,真正的男人氣味,那時,如果雪劄不提起亞東劉德華什麽的,也許,伊文會忍不住輕輕地吻一下他的長髮。

門輕輕地敲了兩下,雪劄進來了。

“你,沒起來?”雪劄的臉紅了,剛要轉身。

“別走!”伊文穿著睡衣坐在旅館的床上,“過來。”她指指床邊的椅子。

雪劄坐在了伊文對面。這時伊文才發現雪劄的手裏攥著東西呢。

“這是什麽?”

“給你。”

一個木制藏碗,下面托著銀子,銀子上鑲著八瑞相。

“印度的?”

“就是,轉林廓,你,甜茶喝了。”

原來這只碗是專給伊文喝甜茶的。

“現在就去林廓?”伊文看看表,才七點多一點。

“天黑黑的,我們康巴人去了,還磕了長頭,白天我陪你去,薩嘎達瓦節轉林廓,好。”

伊文看著雪劄頭上的扎绣,看著這張被大自然的風雨吹拂得如同西藏的大地一樣質樸飽滿的面容,不由自主地慢慢地拿起他的大手,貼在自己的臉上雪劄向前移了移椅子,他把伊文白淨柔軟的手握在了自己的一雙大手裏,像風來了,雨來了似的護著。

“我,你的家裏去,有沒有生意做?”

伊文用勁地搖了搖頭。

“你,我的家裏你去不去,去的話,我們一起去。”

“你的家有犛牛嗎?”

“犛牛一百二十個有了,羊五百多個有了,帳篷兩個有了。”

這是來西藏前她千百回夢見的地方。可是,如果讓她住下,每天打酥油、並在初春的風沙裏牧羊、牧牛,她這個城市女人能行嗎?昌都的那片牧場,可能只是她想象中的目的,亲临其境时,会不会叶公好龙似的逃跑呢?

伊文是不會留在昌都的,她還沒有修行到那個高度。那麽,到昌都住些日子就回來,將來,雪劄該怎麽面對那個女人呢?

“我假話的不說嘛。”

“帶我到你的家,你不怕那個女人生氣嗎?”

“我不怕她,她比我大嘛。”

“我也比你大,也三十六歲。”

雪劄的一雙眼裏佈滿了

......並且,我過兩天就要回去了。”

雪劄瞪大了眼睛,而後,雙手墊著前額,趴在了伊文的床邊。伊文輕輕地扶起他的頭,偎在他寬闊的懷裏。她要把一切都獻給他,不僅僅這個肉體,還包括最深處的那顆從沒有被任何人佔有過的心。

“這樣,不行,我不去你家,你不去我家,這樣不行。”雪劄握住伊文的雙手,“有了孩子,你苦了。”

可是,伊文抽出一隻手,慢慢地解開雪劄的衣服,摘掉了他紅色的“紮繡”,那長髮立刻舒展開來,他英俊的面容有了一種撼人的豪氣。他不由自主地撫摸起伊文,另一隻手臂挽起她的身子,他們不由自主地、不由自主地,鑲嵌爲一個精密的整體,就象天空和大地相接時,呈出的最柔美的風景。

                          十一

 林廓路上,雪劄爲每個窮人佈施,最後,拉著伊文進了一家飯店。飯店的名字很怪,叫拉莫廚房。然而屋裏的佈置更怪,房頂鑲了一層帳篷布,布上畫著吉祥八寶結,牆壁還挂著吉祥八寶結,紫檀木做的,粗獷自然,天然生成一般。所有的窗子都擋著白底藍邊的藏簾,屋裏很暗,每個餐桌上都有一盞亮著的燈。燈罩是舊西藏時的粗紙做的,印著六字真言和三怙主。店裏兼賣著銀子的轉經筒、刻著真言的石頭項鏈、帶佛像的尼泊爾皮紙、銅制酥油燈......

雪劄要了兩杯蜂蜜酸奶、兩碗牛肉咖喱飯。

伊文說:“我不吃肉。”

老闆笑了:“薩嘎達瓦期間不吃肉,好。”他一點也不嫌少賺了錢,馬上換了一碗土豆咖喱飯。

“你,太好了。”雪劄柔軟的目光撫摸著伊文的心。

伊文想,是雪劄太好了,只有雪劄才能領她走進這麽好的地方。
                             
                            十二

伊文就要離開西藏了,朋友們要爲她餞行,還要帶她去乃瓊寺,看看那些用箭矢鋪成的房頂。那些箭和戰爭倒沒什麽關係,主要是避邪的。可是,雪劄說:“今天,你要來我家。要來。”

伊文就謝絕了一切外事活動,可她怎麽也沒想到,雪劄的家這麽熱鬧:坐滿了僧人,還有丹增,丹增也在念經。經聲、鈴聲、鼓聲、嗩呐聲.....響成一片。雪劄在爐火前忙著,一會兒放鍋裏一些肉,一會兒揪一些面塊,伊文也拿起一大塊面,削了起來,“唰唰唰”,雪劄看傻了眼,又露出了兩顆亮亮的金牙。

“這個,你是特意放上的嗎?”伊文指著那兩顆金牙。

“這個嗎,好看,你下次來,我帶你去做。”

伊文使勁地搖了搖頭。

“我假話的不說嘛。”

伊文還是搖頭。

“給你。”雪劄摘下了九眼石項鏈,“我們藏族人不帶假貨,這個避邪,還能治病,沒有它,做不成藏藥,是以前以前,神給我們藏族人的,只有我們藏族人有。”

“你留著。”伊文知道,九眼石價值連成,是一個藏族人一輩子也難以積攢的財富,並且,有了它藏族人就不怕災難了。

“我有這個,這個也避邪。”雪劄指指自己的大珊瑚戒指,又把九眼石放進伊文的手裏,“你戴上它,還有,他們給你念經,明天,今後,你,都順利了。”

伊文淚水盈眶,硬是把那枚九眼石戴回了雪劄的脖子上。

                          十三

伊文在電腦前坐了好久了,什麽也寫不出來。可是她憋了一肚子的話。
                 
                          十五


離開西藏前,伊文就向雪劄要過地址,她說:“雪劄,把地址留給我,等我回到深圳給你寫信。”

雪劄楞楞地看著她:“地址,我也不知道?”

幾乎每個晚上,伊文都能夢見昌都那個支著兩頂犛牛帳篷的牧場。有時,她從那片牧場走出來,凝望著深圳的天空。天空灰濛濛的,連一顆星星都沒有。她就對著身體裏的他的血脈說,在這種地方,將來,你的精神也會變得陰暗,你會絕望的。我們還是回西藏吧,回到那片牧場。

伊文渴望著躲開這個肮髒的社會裏所有的競爭,消消停停地成爲雪劄的女人,生一群孩子。孩子們也許沒有機會上大學,念研究生博士後什麽的,但是,卻有可能成爲仁波切、普通的僧人,更有可能成爲雪劄父親一樣的俗家人。因爲誠實,因爲深情,也因爲有關祖輩的一切的一切,當他們到拉薩做生意時,神可能冷不防地賜來一種禮物。那禮物,也許該叫愛情。


首发于《中国作家》杂志,2000年第十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