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噶雪. 伦珠朗杰
夜深之时,灯光不必明亮,
想起最后与他挽肩合影已过三年半,
想起最初留意在隔壁编辑部当主编的他,
是多年前去广西桂林的笔会旅行中,
(那时我年少眼高, 但也受制于体制变得怯弱)
胖得微微喘气的他,总是握着一束孔雀羽翎,
我以为那是出于净化或避邪, 好奇得很。
但他那时并不愿理睬我,觉得
我像那些被汉化的藏人, 浑身自以为是。
直到后来被他接纳为友我才问题,
他呵呵笑道是为吸引商机, 可一路无人有兴趣,
就又握着斑斓的孔雀羽翎返回拉萨。
(一个奇特的经商未遂的佚事)
想起他那双写诗的手出奇地小,
想起他说敬语的腔调格外温柔,
想起他即便贪杯也自带恭谦让,
想起他跳起华尔兹,啊,那旧式教养的风度,
想起他讲述世事反转之后漫长岁朋的苟活,
那畏惧的眼神,压低的声调......
(一个贵族身份的少年难抵成长中的一劫,
一个女活佛的前夫难抵日常中的一劫。)
见面不易,他总挽留, 良善的妻子送上地道的甜茶。
有次提及幼年时在北边细沙滩见过的白鹤,
他展开双臂,优雅地, 比划着振翅的动作:
“夏天飞来,冬天飞走, 这些起舞,那些落下,
见到的人都心生愉悦......但以后再也见不到。”
他背育起六世尊者的诗,正是那首传世的预言:
“洁白的鹤,请借双翅,飞不多远,理塘即归。”
如临其境地说:“他从高高的颇章望去,
必定常常目睹那样的景象,而他是那么地了然美,
所以在无常的险象中挑选了淙淙嘎波
来传递转世的讯息。”这时就听见急遽的下雨声,
夹杂着雷声阵阵,又滚滚远去,仿佛他,
噶雪. 伦珠朗杰, 对竟然迟至几天前才惊闻
他已离世的我,以这样的方式做了今生的告别。
夜空深邃多变, 月光暗淡下来,犹如宿命一般,
他缓缓现身,以素来谦恭的手势遥指身后,
如同邀我随他重返往昔而不是受苦的轮回,
“再见,格啦......”我喃喃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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