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27日星期四

王力雄《转世》连载15:窃国之局


军委副主席的办公室跟一个篮球场差不多大,进入者首先会被其面积衬出自我渺小。王锋向白副主席敬礼,虽然并非挺胸立正,类似举手打招呼,但他和白只差一级,照理可以不敬礼。即便在王锋职位更低时也不给当时是南京军区司令的白敬礼。王锋那时帮助人称“主席”的军委掌门人处理事务,“主席”是王锋父亲老下级,地方军头因此都对王锋恭敬。白那时的态度和现在不一样,甚至显得巴结。而此时,他对王锋如同没看见,继续处理文件,让王锋干站着。

《黄祸》中的白司令不满王锋,只是碍于“主席”不得不逢迎。南北战争时他让南京军区保持中立,等待时机。“主席”一死立刻拥兵自立,讨伐王锋。直到王锋对台北实施核打击后,白司令被自己的心腹苏副参谋长击毙,南京军区向王锋投降。

此时,王锋站在白副主席面前。文革岁月父亲被打倒,当时也受冲击的“主席”用最后一点权力把王锋送进军队,免得他在外面受辱或学坏。那时的王锋十五岁。按军队多年积习,睡觉前新兵得给老兵端洗脚水。当王锋把水盆放在班长脚下,班长拍着王锋的头说,官儿子还不是得给老子打洗脚水。王锋把一盆洗脚水全泼在班长脸上,为此被关了三天禁闭,他在禁闭室里唱了三天歌。

毛死后,“主席”随元老们一块复出,最终变成军队掌门人。“主席”去世后,事先投靠当时总书记N-1世的白副主席便上到了这个位置,对王锋的态度也就倨傲起来。是从那时起,王锋清楚地告诫自己,只把白当成在自己之上的一个位置,不要把他当成人。王锋敬礼是对那个位置,也是一种拉开距离的表示。但是此刻看着白副主席的样子,王锋还是不禁想起当年的班长,双手感受到盛满烫水的洗脚盆。

军队分行伍派和学院派,两派互相看不起。而家庭有权势背景的被称为“太子派”,被两派共同不喜欢。王锋既是太子派代表人物,又有学院派背景,白副主席则是行伍派老大,因此对王锋有双重不喜欢,总是用故意怠慢,既表达对拼爹上位的蔑视,又表达对学院书虫的不屑。

王锋放下想象中的洗脚盆,似乎看到班长那双踩着田埂走来的厚脚伸进热水舒坦地蜷缩。十五岁已经过去,痛快不再是行事准则。在军内想做任何事,白副主席都绕不过去。仅把他当成一个位置还不够,也不能只想井水不犯河水。要做事,就得把他当成需要调教和利用的动物。一条狗对你呲牙狂吠,你不会气。好了,就是这样的心态。至少此刻,要让这条老狗和你上一条船,让他感觉船上有吃的,就会往上跳。

足足让王锋站了五分钟,白副主席从花镜后面抬起眼睛:“坐。”

王锋怀着恶作剧心理又一次敬礼,看得出白副主席很受用。他故意只坐沙发边缘,背挺直而不后靠。中国官场的下级在上级面前都是这种坐相。他乐见白副主席得意,自己付出了什么?什么都没损失,当做防止驼背的锻炼,又换来白副主席的得意,希望他能为此多听进去几分话。

白副主席的粗短两臂抱在一起,半闭眼睛靠在牛皮椅背上。对着这样的姿势,一般人已经没有讲话的勇气。王锋不会。这样比对谈还好。对谈容易被占据强势的白副主席牵着思路走。而单向输出会讲得更有条理和完整。王锋知道白副主席即使做出睡着的样子,也不会漏掉他的一个字。要说白副主席把谁当作对手看在眼里,整个军队只有王锋。

“我要做检讨。前段时间得到一个情报,事关重大,必须谨慎,因为一直无法找到确凿证据,就没向您汇报。现在大局势态虽未直接提供证据,但是似乎也印证并非空穴来风。如果情报属实,现在才报是重大延误,属于失职,我请求处分。”

王锋讲述的情报就是“窃国猜想”。刚开头,“窃国”两字就把白副主席震了。他睁开小眼睛,射出精光。“哪两个字?”

“盗窃的窃,国家的国——窃取国家。”

根据王锋掌握,军队是被整体隔离在窃国计划外。白副主席的确不了解情况,他对这两个字显示的震惊可以当做旁证。不过即使是真参与了的人, 听到“窃国”也同样会震惊,他们从不会把自己跟这个两个字挂钩。很多人只是各捞各的,并不知道全貌。“窃国”是“窃国猜想”里用的词,王锋是要让这两个字坐实。

白副主席的小眼睛又闭上了,但是呼吸变得轻微,那是一种专心的表现。王锋给他讲的基本就是按照“窃国猜想”,只是对前面部分加进了背景解释,后面的结论部分则几乎通篇照读。


“窃国猜想”的结论部分:



l 理论上,中国土地属于国家,私有化卖地的收入会进国库。此中的窃国之道在于,先打着共产党惯用的为民旗号,把卖给“历史使用者”的地价定到最低,收进国库的只是这笔钱。而窃国者们利用权势,先拿下有升值潜力地块的使用权,把自己变成“历史使用者”,土地私有化时就可以花低价成为土地主人。然后再一块把中国土地市场炒到最热,吸引全球资金进来投机,在土地价格暴涨到最高点时卖掉土地。那低买与高卖之间的巨大暴利,就成了他们合法的正当收入。

(王锋在此加了一句解释:“就像当年搞房改时,几万元卖给原本居住者的住房没几年就涨到几百万。不同的是那时是城市职工大部分从中受益,这次受益的只是一小伙当权者。”)

l 这将是窃国者的最后一窃(中国就此被窃空),也是有史以来的最大一窃。窃国者从中捞的钱会使他们个个富可敌国。但是他们却不会把钱留在中国,而是全部转到国外,自己走人——美国、欧洲、澳洲,他们移民到那些被官媒嘲笑在中国辉煌下黯然失色的国家。奇怪吗?这些年一方面是中国傲视欧美,一方面却从未停下出走的脚步。富人公开移民,官员暗中移民。去年修改了部级以上退休官员不许自由出国的规则,搬掉了身在高位的窃国者出走的最后障碍。

l 窃国者其实早已悄悄把根挪到西方,亲属和资产都已转移,自己口袋也放好了外国护照。他们从中国捞到一切,对中国却毫无信心。击鼓传花的换届效应让中国如同不断加温的火药桶,随时可能爆炸。他们比谁都清楚。他们选择西方社会作为安享财富和保证安全的归宿。即使眼下陷入危机,但是有文明的基础,完善的法治,对私有财产的保证,不再革命的稳定,安全的空气、水和食品,子子孙孙都能安全成长。他们把窃国捞到的财富拿到西方去享受,摇身一变成为守法公民和干净的富人。

l 这是权势集团合谋的过程。此届政府仍会继续营造中国繁荣,目的是促成土地私有化后地价暴涨。这是窃国者的最后清盘。一旦土地被高价卖出,政府就会放弃对繁荣的支撑。那时假作的规划立刻破产,开工的项目也会骤停,土地价格随之暴跌,工人大量失业。国家信用破产使国内外信心丧失,全靠信心的现代经济马上连锁崩盘。因此,这场土地投机的成功是以国家破产为代价,结局将是整个中国轰然倒塌。

l 这不仅是窃国造成的结果,而且是事先谋划的目标。窃国者就是要通过制造崩盘,使他们的窃国一了百了,从此所有追查都不可能。为了抹掉犯罪和不被追查,他们不惜让国家垮,让人民陷入灾难,因此他们不仅是窃国,而且是灭国。

(王锋插了一句:“这里是否属实暂时不说,类似情况的确存在。一些民族地区的官员在自身腐败将被追查时故意挑动动乱,制造民族冲突甚至流血,那时当务之急变成维稳,清查腐败只能中止。事后高层害怕再发生类似的情况,即使心里明白也会放弃追查。至于国家受到什么损害,根本不在那些官员考虑中。”)

l 更无法思议的,在灭自己国家的同时,窃国者们却会致力欧美国家的繁荣。他们的财富在欧美,自身的未来已和中国脱钩。多年来中国政府购买西方巨债,承担对方货币贬值,签下一单一单给欧美送好处的大合同,都是在让中国为西方经济危机买单。窃国者捞的财富足够几辈子挥霍,因此重点不再是继续捞,而是如何保住那些换成了美元和欧元的财产,就得想方设法促进欧美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稳定。

l 中国土地私有化的卖地骗局,骗的钱虽然主要来自欧美,但不会对欧美经济产生太大影响。因为被骗的钱仍然留在欧美,未来也用在欧美,只是换了银行账号,归到了中国窃国者名下。甚至因为从港台和新兴国家骗的钱也放进欧美银行,欧美的财富总额还会增加。

l 大笔欧美财富转移到中国窃国者手中,可以成为他们重归权力的资本,只是把游戏场地转到了欧美国家。窃国者的子女很多早已融入西方社会,有了巨额财富的支持,将逐步追逐西方经济与政治权力,攀爬世界权力顶峰。那时,他们对远方已成废墟的中国,不会多看一眼。



王锋以平淡语调念完的“窃国猜想”让白副主席有点坐不住。他抓起桌上茶杯咕嘟了几口,虽是极精致的瓷器,还是如同军用大茶缸那种牛饮。

“这有什么证据?如果真有这么大的阴谋,不会是一年半载才发生的事,我们怎么可能没听说?”

王锋同意地点头。“白副主席,我拖延未报也是这个原因。没有证据,如何当成情报?这份东西之所以叫‘猜想’,相信也是因为没有证据,无法在法律上指证,只能用‘猜想’唤起舆论关注。当人们看到‘猜想’的某些步骤成为现实,就会相信‘猜想’预测的窃国正在发生,从而让窃国进行不下去。功亏一篑,这个‘猜想’没有来得及公诸于众。现在‘猜想’的预见正在被验证,土地私有化已确定实行,优惠历史使用者的法案将在人大通过,面向外资的土地市场在预热中,私有化土地允许上市的年限刚被缩短,而对外公布的多个大项目其实是空壳;高层又转变了与日本抗争的路线……”

不用多举别的例子,仅一个二神之死就足以说明“窃国”不会是凭空想象。正巧在“窃国猜想”发布前发生车祸,是事故还是追杀已足够想象。随后数台八一本同时使用“永久性粉碎机”销毁“窃国猜想”,更不会是巧合,说明正是‘猜想’击中了要害才招致二神的杀身之祸。不过王锋没有把这一点告诉白副主席。沈迪和他的保安公司肯定脱不了干系,但是迄今相关部分都被搞得了无痕迹。沈迪一定有极大的权势背景,才能收拾得如此干净,甚至手伸得进警察系统销毁现场视频。追查沈迪需非常的隐蔽,防止打草惊蛇,不被蛇咬。

白副主席显然受到了“窃国猜想”的震撼,但出口的仍然是不屑。“妈的,猜想谁不会,老子搞个猜想比它还神。”

“面向宏观的情报分析有时不可能全靠证据,往往也找不到直接证据。比如通过推动时尚和操纵潮流诱使消费者的购买,其实相当于一种合谋骗局,但却无法证明。每个部分都合法,每个参与者都做正常的本职工作,没有统一指挥和部署,靠的只是一种机制与架构。只要每个追逐利益的个人算计在那机制中集合,无需协商,通过默契就可以合谋,那就是所谓市场的无形之手。同样,中国的权势机制也有类似功能。只要权势者保持基本理性,追逐自身利益之时不破坏集团利益,就可以形成集团利益最大化的默契。尤其在高层,这种默契甚至可以达到类似艺术感悟的精妙。而默契是找不到证据的,不会被常规意义的情报发现,反而容易被重视证据的情报工作忽视……”

白副主席不耐烦地在眼前挥了一下手。“现在进行的呢?是不是你说的这种?”

“相当一部分是。”

“既然这种方式找不到证据,就算他们窃了国你又有什么招?”

“但是这次要利用土地私有化的窃国,环节实在太多,需要进行非常复杂的安排,不可能全靠默契,因此一定会有协商。不过协商到底是用什么方式,有哪些人参加,还得查证。我担心的是,如果事情关系到最高层,会被掩盖得极深,至今找不到线索,应该正是这个原因。”

“你来跟我说这些,肯定有想法,直说吧。”

王锋观察白副主席。那张黑脸上的皱纹与横肉纵横交错,可以很好地帮助掩盖表情,不过仍然能看出后面的脑瓜正在激烈盘算,应该如何利用这个情报。

“白副主席,如果高层有窃国者当朝,在他们的局里是揭不开真相的,他们无需露面便可控制一切,任何人都拿他们没办法。唯有破了他们的局,不按他们的规则出牌,才能逼他们出来博弈,露出马脚和破绽。而只要有证据证明窃国牵涉到党的最高层,‘党指挥枪’就可以终结,军队挺身而出就有了谁也无法否定的正当性。”

这段话简短,含义却丰富。白副主席被王锋加重语气所说的“挺身而出”所打动,正是王锋突出这个词的目的。中国军队在“党指挥枪”的压抑下已经太久了。早年中共领导人都是打天下的,个个在军队树大根深,党对军队的领导因此能靠这种特殊关系保证。然而随老一代离世,党与军队在历史中形成的交融逐渐解体。毫无军队渊源的后继中共领导人仍然强调“党指挥枪”,便失去根基,难以被职业军人认同。王锋一直把军队国家化当做目标,那除了是现代性标志,也符合军队自身利益。国家化的军队将不受党内斗争影响,也不会随党倒台发生混乱。军队置身政治之外,只对国家负责,危机时充当仲裁者,地位更高。中青年现代军官对军队国家化的理念普遍接受,但是年复一年千万遍重复“党指挥枪”已经化作某种不言而喻的潜意识,没有充分理由是迈不过去的。

白副主席当然听得出王锋话中玄机——如果打起反窃国的旗帜,军队摆脱党不仅理直气壮,还会成为民众拥戴的英雄。这种前景对白是有吸引力的,没了党压在头顶,军队就是中国最强大的力量,掌握军队的他也就有更高的地位。不过他反倒是进一步挑剔,似乎要故意与王锋拉开距离。

“只有证明窃国确实发生,军队出面才说得过去。但是你刚刚说了没有证据,总不能让我用猜想去说事吧?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再被对方告诬陷,岂不自己找死!”

白副主席说得没错。想让军队打起反窃国的旗,必须先证明党内高层参与了其中,军队才能名正言顺甩开党。王锋刚说的包含这个意思,只是说的含蓄,白的质疑是要他进一步明确。

“窃国者权高位重,藏在后面很难暴露。除非是做一些让他们不得不出面交手的事,出头反击……”

“什么事?”

“像‘窃国猜想’说的,窃国核心在于窃国者买下的土地能卖出高价,那要靠国际资本。而国际资本是否进场取决对中国的信心。所以窃国者一定要精心包装中国的和平盛世。日本做了多年民族主义的靶子被转了向,也同样是为解除国际疑虑。破局之点就在这里——只要打破和平盛世的外表,让国际资本产生疑虑,就动摇了窃国核心,打到窃国者最痛处,那时他们一定跳出来反击。”

“再具体点。”白副主席此刻惜字如金,却要主导对话走向。

王锋直视白副主席,微笑着轻描淡写:“打台湾。”

与王锋的平静相比,这三个字对白副主席却像是炸弹。他看王锋的眼光都变成似乎是看一个疯子。

王锋不在意白副主席的态度,接着往下说。“台湾迟早要打。随着时间台独只能日益坐大,为了国家统一,迟打不如早打。而此刻打,既能同时阻止窃国,又能实现军队自立,这让打台湾有了一石数鸟的效果,机不可失。”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厚厚一册文件放在白副主席的桌上。一张单页纸用曲别针夹在封面上。 “这是我做的作战计划和提要,作战计划的结论是,我们有足够把握七十二小时内拿下台湾……”

白副主席做出强烈手势示意王锋打住,就像怕听枪响的老太太对着要扳枪机的机枪手。他被王锋搞得有点不知所措,不想继续往下讨论这个话题。他起身咧嘴打了个哈欠,说声“眯一会”便走进里屋。那是一套拉着厚窗帘的卧室。雕花的厚重木门关闭。



王锋继续坐在办公室,知道“眯一会”并非真的,白狐狸精力过人,从不睡午觉。他是需要一个独处时间思考。既然是狐狸,就不会被人牵着走,会按照自己的需要仔细衡量利害,来回盘算。那需要时间,也需要安静。王锋依然保持端坐,并未趁机在办公室里走走看看。毫无疑问有摄像监控,甚至里屋卧室都可能正开着一个屏幕,因此连脸上的表情都得考虑隔墙有眼,只有头脑里旋转的思想没人看得到。

军队国家化迟早必走,军内外但凡有点思想的人都不怀疑。问题只是如何迈出第一步?由谁去走?王锋当然愿意自己主持这种历史转变,但是知道此刻尚非他的出头时机。他的威望只在军、师级有现代意识的中青年军官中,在高层却是鹤立鸡群,并无可靠盟友。让白顶在前面,军内阻力会小得多。白有不断高爬的野心,但他在军内已经到头,没有大变局一辈子就为止了。而若反窃国,有可能让他变成中国的老大,这一点能够吸引他。白当然不会是个好的统治者,推他只是为了破局。而只要破了局,就会有王锋的机会。

军队是目前中国唯一具有健康性的力量。虽然也腐败,有些腐败甚至惊人,但是和党政的不同在于,军人有不可出国的限制,直系家属也不许移民国外。这使军队的根仍然保持在国内,军人即使只为个人利益,也得对国家的前途负责。不管是力图挽救党,还是出于争权的需要,反正几次换届后的反腐,把党的丑行是国人眼中揭了个底掉——巨额贪腐、荒淫无度、家族横行、肆意杀人……连最高的政治局常委都黑不见底,这个党哪里还有干净的?这也使得“党指挥枪”不再是不可置疑的天条。只要找到指证窃国的证据,就能彻底否定党对军队的控制。王锋对此一直在心里感激“深喉”,虽然深喉提供的只是一个猜测,却是自己全盘计划的支点,一切都取决于这个点,由此而生。自己虽然掌握庞大的情报机构,拥有世界一流的手段,却都不如一个猜测直捣核心。传统情报方式貌似严密扎实,可以搜罗到所有情况和海量信息,却都是死的,直到一线智慧的直觉之光照射下来,才获得融会贯通的生命。已经习惯认为自己最棒的王锋,“深喉”给他忘却了的振聋发聩和心生敬意。

这个“深喉”到底是谁呢……



随着那扇厚木门打开,白副主席出来。他军服整齐,看不出睡觉。墙上挂钟显示正好是半小时。白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坐下看前面正在批的文件。一页之后,第二页又翻过,他的眼睛没有从文件上抬起。“军队是党领导的,不能和党不一致……”

王锋心里一沉。还好,后面还有话。

“……至少不能公开跟党唱反调。”

白副主席继续在文件上盯了好一会儿,摘下花镜放在桌上。

“刚才你说的事,既然什么证据都没有,我就当没听到。打台湾什么的也当成你自己讲故事。我现在给你去东南沿海检验总体作战能力的任务。你有权在南京军区的海疆范围调动任何军事行动,但只能演习,不能开火,也不可超越距离海岸线五十海里范围——这是为了应对突发事件,军队可以自行调兵的最大范围,超出就得政治局批准了。在此范围,你的任何决定不需要事先请示。”

王锋事先想了各种可能和应对,却没有想到白狐狸扔出的是这么一个怪招,他的目的是什么?“这,授权命令书……”

“没有授权命令书!我会让南京军区配合你。”看上去白急于结束谈话。“这事是你提出来的,你想怎么试,按你说的默契方式去做。我们之间话只说到这,以后不要再跟我提这个话题,也不用跟我联络。一切你自己决定,出任何问题也由你自己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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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http://wanglixiong.com/2014/03/100.htm

3 条评论:

  1. 朱瑞女士您好,
    我给你留言了,好像在一月份的文章低下。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您找找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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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看到了您的留言,谢谢!
    今天晚些时候,我会回答您的问题。也许会帖在这里。不过,如果您愿意跟我私下交流,就请把您的电邮贴在下面,我不会公开的。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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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看到了您的电邮,谢谢信任。
    我也要再好好读一读。请稍等一两天,我会给您写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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