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丹鸿： 坦克过后

绘画作者 武文建

都被压碎了吧
挣扎的人？
二十年了，从遥远的时间漩涡处
和空间不可知的谜团中
自由的游魂送来挣扎的歌

挣扎着说：挣扎的你好！
都被那贪婪的黑色之脚压碎了吧？
或还在那可耻的时日中拼命顶着?

是的，我就是如此，从一片
被坦克压过的红烂泥酱中
看见一个什么也不是了的人
看见一朵呼喊自由的玫瑰
看见一个什么也不是了的我

在被压碎的我和拼命顶住的你之间
我也是你的儿子
你也是我的女儿

有什么两样吗？

我不过是被压碎了还在喘着
你不过是终有一天
碎若那个什么也不是了的他或她

而孩子们却早于我们被压碎

哭喊着：爸爸 妈妈 救救我
我们跟着垮了
我掉下去了
我被砸 被砸 被砸

然后我们就被砌进了砖中
你们也融进了欺骗的奶粉
他们埋在我们的废墟下

与饿毙的 枪杀的 各种死法的游魂相遇
没有什么两样，正如蚂蚁与蚂蚁
没有什么两样,你是我，我也是你
挂在轮回的脐带上
挤在人海苦涩的 无边的腹部

忍受红旗翻卷抽打耳光
抽打你我，也抽打他，一个都没漏掉
忍受灼烤的剧痛的一代又一代
举着侮辱的火炬满世界疯跑

忍那喷溅的焰火，犹如忍受
他们狂喷的、腥臭的精液
强暴着死去的孩子……

我们怎么会这样呢?
给了那黑暗的部分太大的权力
我们何时住手呢
给了那黑暗的部分太久的时间

二十年了,从一片
被坦克压过的红烂泥酱中
一个什么也不是了的人
一朵呼喊自由的玫瑰
看见一个什么也不是了的我

没有什么两样
正如这一年与那一年
我的蚂蚁和你的坦克

嘲笑着我们的每一个碎片
抹去碎片中闪耀的玫瑰
参与着碎片中变黑的碎片

仿佛那黑色之脚有它无上的权能
它就是要踩我们,玷污我们
而我们竟然只能忍着

直到第几个二十年?


2009.6

转自唐丹鸿博客：
http://www.bullogger.com/blogs/danhong/archives/297779.asp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