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佳汝
我,龍珠慈仁,是流亡印度的圖博人。我在印度的達蘭莎拉教孩子們音樂,我藉著作音樂和唱歌來治療自己的思鄉之痛,並慰藉同樣無法回家的同胞,提醒著族人要團結起來,不要忘了自己的文化。我希望有一天西藏獨立時,我能夠回到家鄉,開辦學校,將許多逐漸消失的傳統文化延續下去。
我,天津多杰,是流亡美國的圖博人。最大的願望就是等到西藏獨立那一天時,我可以回到自己家鄉踩三輪車,如果可以真正享有尊嚴和自由,那怕是在家鄉做苦力,我都甘之如飴。
畫面中重複出現著,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孩童向前奔跑的背影,隨著蜿蜒的路徑隱沒,沒有面孔,也不知奔向何處。那是在西藏兒童村的孩童,年幼時,父母即托人帶出西藏,為了跟隨達賴喇嘛學習藏文化,而忍受離開雙親之苦,來到印度達賴喇嘛的所在地達蘭莎拉。這是紀錄片《回家》中,所描述關於流亡在外的圖博人故事。蔡詠晴從2004年開始受電視台委託,拍攝系列達賴喇嘛影像的紀錄片工作者,有一回在南印度拍攝達賴喇嘛主持的法會時,親眼見到一百多位自圖博逃亡而出的藏人,她心中震驚,原來所謂的「流亡」二字,並非過去式,而是現在進行式,對於生長自無憂環境長大的她,是件難以想像的事,於是激發了她想要了解這些流亡在外的圖博人處境,開始了《回家》的拍攝,也因此結識其夫婿龍珠仁慈,締結下一段艱辛的異國婚姻。
誰叫妳要和西藏人結婚
成長自單親家庭的詠晴,原來是個不願結婚的獨立女孩,卻在拍攝的過程中被龍珠的誠懇,以及寬大的修養所吸引,在摯愛母親的支持下,堅定地承諾下一生的幸福,在印度完成結婚手續後當他們準備回台時,卻是一連串的挫折。為了辦理依親簽證,他們必須要在印度的駐外館先接受境外面談,而龍珠必須去申請良民證和全身健康檢查,這所有的證明文件還必須從鄉政府、邦政府、省政府一直驗證到印度外交部,台灣的駐外館才會受理,當一切依親手續都完成後,龍珠卻面臨無法入境台灣的窘境。由於西藏民族特殊的流亡命運,流亡藏人的國籍欄只能空白,而這空白的國籍欄也使得龍珠雖有配偶身分卻只能在台灣停留半年,迫使一家離散。
印度政府收容了十萬的流亡藏人,給予的IC證是類似護照可以出入國境的證件,但不等同印度護照,因此台灣外交部以此為由拒絕龍珠入境台灣,即便他已經是完成結婚手續的台灣女婿。2010年初,正要臨盆的詠晴,卻要因為龍珠的無法入境而到處拜託立委幫忙,最後以「依親」的觀光客停留簽證來台灣,如今,尚未取得台灣居留權的龍珠,一次入台只能居留兩個月,加上兩次延簽,最多只能居住六個月,就必需返回印度,再次申辦「依親」手續取得入台簽證始能入境。沒有居留權的龍珠也無法取得工作權,雖然妻兒都在臺灣,只能苦笑著說,臺灣應該是他的第二個家,但是在這裡他卻覺得自己像難民般,什麼也不能做。西藏配偶在臺灣的處境可以說是最弱勢的一群,無法像其他的陸籍配偶,可以歸化臺灣籍,甚至連居留權也不可得。如今像他們這樣的在臺西藏配偶有十多對,正為了爭取其居留權和歸化國籍而努力。或許因為他們的抗議,加上西藏的敏感身份,讓他屢屢連要入境臺灣都受到刁難。讓詠晴覺得荒謬的是,花了這麼多時間辦理一切結婚手續,才取得的結婚證書,最後卻不讓入境,簡直就像是一場設計好的騙局般。對此,他們屢次提出質問,外交部領事局的回應只是「無可奉告」,甚至用歧視而不友善的口氣說:「誰叫妳要和西藏人結婚!」隱含的歧視,赤裸地讓人寒心。
圖博自1959年中共設下鴻門宴請達賴喇嘛看戲,迫使達賴喇嘛出走印度開始,就決定了圖博人顛沛流離的流亡命運。
雖然在印度的生活壓力很大,但是心靈覺得很自由。龍珠說自己還是比較幸運的,比起那些無法出來的同胞。偶爾打電話回去仍在藏族區的親戚們,他發現自己的表妹已經不會說藏語了,而他們傳統節慶所必跳的鍋庄舞,如今也慢慢流失中,整個藏傳佛教的美德已然消失,受到漢文化入侵的藏族社會變得很重視金錢,人和人的關係也變得疏遠了。從晚些出來的藏人們口中得知,中共在藏區所施行的教育,不但抹去藏族的文化語言,而且讓他們根本學不到東西。龍珠的朋友普布,是成人後才逃出的,他表示那裡唸到中專卻什麼也不會,因為老師才只有小學二年級畢業,每天都是放牛吃草。到了印度後,他進入達賴喇嘛的成人學校,才幾年功夫,在知識與文化方面都有長足的進步,回憶起過去渾渾噩噩的日子,他感到自己現在是重生的開始。一些想盡辦法將自己孩童送到達賴喇嘛身邊的父母,便是希望他們能受到好教育。這些孩子進了西藏兒童村後,15-30人為一個家庭單位,交由代理的父親和母親照顧,直到他們十二年級後,才各自獨立。好些孩童甚至不滿五歲,但是他們告訴詠晴自己並不後悔,他們知道自己已是幸運兒。只是,當打電話回去給家鄉的親人時,眼淚仍是流個不停,而另一頭,連電話都無法外撥的父母,更是早已涕淚縱橫,無法言語。這樣的幸運,似乎諷刺地過份。
強佔土地資源連根拔起藏文化
龍珠表示從去年至今年,自焚的藏人已多達四十位。每每從藏區族人透過手機傳出同胞被拷打、挖了眼睛、去了手足,或遭致屠殺時,他們在達蘭莎拉的夜晚,舉辦哀悼會,大家內心都沉重不已。隨著龍珠懇切的歌聲,許多人紛紛落淚。曾經深入藏區走訪的蔡詠晴表示,現在的圖博已經面臨嚴重的滅族問題,中共政府的政策,似乎意圖將藏人文化從根拔起,不但對其施行漢化政策,也破壞其賴以生存的土地環境。中共政府以繁榮西藏經濟發展為由來達到統一的目的,其實只是覬覦其土地資源。由於內陸蓋了太多工廠而嚴重缺水,因此中共在圖博一塊小小的土地上,就可以蓋十五座水力發電廠,且將他們原來的湖泊截斷,引水至內陸。在他們的草原上蓋了一排水泥屋,強迫原先逐水草而居的遊牧藏人遷入,並劃定前方一小塊地為放牧區。如此一來,不但使其土壤無法休息,導致土地沙漠化,也改變其遊牧文化,使得許多藏族青年無事可做。如此作為,只是方便中共政府集中管理,好讓他們在圖博的土地上可以大興土木,挖礦產和蓋水力發電廠時,不致被東奔西跑的牛羊給礙著。
面對家園與文化遭到破壞的處境,在外的流亡藏人皆在努力爭取其真正自治的一天。在美國的天津多杰,曾經爬上雪山,在珠峰頂插上圖博的國旗,表示這是他們的山脈,只有他們藏人了解這山,能在此嚴寒氣候下生存,這壓根兒不是屬於漢人的土地。重返家園,掙回尊嚴,是每個藏人的夢想。面對圖博與臺灣兩個家,都不得其門而入的龍珠,卻樂觀地認為圖博自治獨立的到來指日可待。然而詠晴卻很難如是想。她透露原先已然艱難的處境,卻因蒙藏委員會的雪上加霜而更不利。年初時被學校單位的海外志工服務計畫,列入學生服務指導員的蔡詠晴,卻被蒙藏委員會指出此名字太過敏感,而將整個計畫案撤回,使得丈夫已經沒有工作權的詠晴,再一次被剝奪了工作權,讓她不禁要問,何處是吾家?我看著龍珠談論將要返回圖博教授音樂時,那發自內心的滿足笑容時,我於是感到一陣太過赤裸的不忍。
回家,真的好難!
台湾政府的这种野蛮规定和愚昧的官僚主义,真是让人气得七窍生烟。一个现代的、民主的国家必须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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