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人士的宗主国情结

文/朱瑞

说到西藏议题时，民主人士们，包括一些西藏问题的专家学者们， 也免不了过于激情地把“八九六四”和中共当今在西藏的暴行，绑在一起，也就是让二者浮在一个表层，从而否认西藏和中国之间的殖民与被殖民关系。

当年，中共政权理直气壮地高呼清除一切封建残余的时候，却在西藏，继承和夸大封建王朝在某个特定时期与西藏的关系，以致于后来，在第十世班禅大师突然圆寂之后，演出了“金瓶掣签”的闹剧。如今，我们的民主人士和学者们，也在跃跃欲试地为推翻中共政权后，继续实施在西藏的殖民统治，架桥铺路了。我吃惊于中国的独裁和民主，在西藏问题上，居然如此“珠联璧合”。

最近，在推特上，一些谈论民主宪政很在行的人，傲慢地提醒大家：西藏问题的解决，有赖于中国实现民主宪政。有位貌似支持理解西藏的推友，还专门给我留了言：

第一，中国“民主宪政”以后，西藏的情况只会改善，肯定不会更糟；第二，即便不会马上解决，但至少会很快开始良性互动的进程；第三，随着舆论自由，真相公开，汉人会开始反省和去法西斯化。虽然仍需要一个过程，但还藏人一个公道是应该可以期待的。

这个留言的潜台词，我理解是：首先，西藏必须留在中国。其次， 推翻中共以后，中国肯定实现民主宪政；再次，这个民主宪政是只给汉人的，对于藏人，究竟得到多少，要靠中国人的觉醒程度，一句话，靠中国人的施舍。

似乎，这位推友面对今天中共在西藏的屠杀，表现出的是冷漠，不太愿意倾听藏人那震耳欲聋的呼声。可悲的是，在中国民主人士中， 这个逻辑，并不鲜见。我不禁怀疑，这样的民主追随者，真的有能力引领中国实现民主宪政的转型吗？他们懂不懂民主？

2010年3月，在达兰萨拉，有个“民运”女士问我：“朱瑞，你支持‘藏独’对吧？”


“‘藏独’是个虚拟词。” 我说。

我很是吃惊，这位自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起就支持西藏的“民运”元老，竟然从中共制造的意识形态词库里取词！难道，这是为了在暗中控制他人的思想？不，我可不想把这样的大帽子扣给任何一个人。但是，有一点，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位“民运”女士是忌谈民族自决权的。那么，她支持西藏什么呢？是不是为了借助西藏的捷径，抢占道德制高点，实现炒作自己的野心？

总之，西藏议题，鲜明地折射着汉人民主人士，在民主意识上的局限，暴露了他们在精神深层中对中国皇权文化的依赖。也说明，两千多年来，中国人已习惯了在强权的夹缝之间生存，习惯了垂涎权力和物质，习惯了弱肉强食，习惯了精于计算得失，缺少更高远的视野，以及内省和洞察力，习惯了满足推翻一个政权的短暂亢奋。这也是为什么，中国一直陷于仅仅权力更迭的恶性循环之中。

2008年，一篇《表明真相的时刻》，让藏人看到了中国人的良心和公允。如今，在藏人自焚，中共当局出动大批军队、武警、特警，在西藏进行秘密屠杀的非同寻常时刻，艾未未再次表达了他对生命的尊重，对自由的仰视，这其实，就是在践行民主平等的理念，真正地超越了中国皇权文化。

我不是硬要每个汉人民主人士和知识分子们，都来支持西藏独立，不，不是的。每个人都有保持自己观点的权力、选择的权力。我说的是一种开放、诚实的胸怀，一种对他人的尊重，一种对历史的正视；这也是一个很初级的对民主的追求。不过，对汉人来说，尤为困难，因为它的背后，标志着一次文化的变革。能不能承受这个震撼，应该说，对待西藏劫难的态度，是一个标尺。


2012年2月3日完稿于加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