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为2009年9月28日,在温哥华“汉藏讨论会”上,达赖喇嘛尊者对与会代表提出的问题的回答,因篇幅有限,对于提出的问题,只保留了大意,敬请包涵。——朱瑞
西藏高原,包括喜马拉雅流域,自然环境极为脆弱,可否运用您的影响力,推动环境保护?
关于西藏高原及喜马拉雅气候变化问题,我见过一位中国学者,他提出了世界除了南极和北极以外,还有第三极,就是西藏高原。他认为全球的温室效应,每年的增长率为0.1,而西藏高原是0.3!如果这种暖化状况继续恶化,可能导致15年或者20年以后,从西藏高原下来的河流都会干涸,所以,我很重视环境保护,也参加一些有关全球环境保护的峰会。比如,在荷兰召开的一个环境保护的会议中,一位华人学者,就谈到了西藏高原环境保护的重要性。不过,我没有办法直接参与西藏境内的环境保护,不管我做什么,都会给我一个“分裂者”的称号。就是今天,我们能在这里见面,他们可能也会说,这是“分裂者”的聚会。(笑)
中共夺取权力后,从没有停止过对中国人的迫害,而迫害最厉害的又是对有信仰的团体,包括对西藏和法轮功信众。请问尊者怎么看这个问题?
这种迫害,来自于集权政府的权力欲望,仅仅批评是无法改变的,要想办法,使之从这种权力的欲望中解脱出来。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的军队,都应该是国家的军队,只有中国的军队,虽然称作人民解放军,却是党的解放军。
慈悲和尊重是大家共同关心的议题,如果中共政权垮台,首先要做的,就是拯救中国人心,尊者可否帮助我们,以佛教的崇高而实际的理论,救度中国的堕落?
很多中国学者都向我提出过这个问题。如果有一个自由的空间,也就是信仰完全自由的话,可能中国人的精神状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就是现在,虽然中国是一个高压集权的环境,还是有一些人有信仰的,甚至包括一些军官。历史上,中国可以说是个佛教国家。我常跟华人朋友说,对于佛教徒来讲,我们都是佛祖释迦牟尼的弟子,佛教从印度传入西藏之前,先传入中国。所以,华人教友们是学长,我们是学弟;从学弟的角度,应该尊重学长,但是,从知识的程度来看,学弟的程度不比学长差。(笑)
如果中国有一个真正的自由的空间,恢复信仰和佛教文化,不是一个很大的困难。六•四天安门事件时,我曾祈愿,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在天安门广场,举行佛教时轮金刚法会。作为释加牟尼佛的弟子,我该服务于一切生命,不分民族。所以,我经常提到,我的一生有两个发愿:第一,提升人类本来就有的慈悲心;第二,致力于各宗教之间的和谐,都是我该承担的责任。
如果您所代表的西藏流亡政府和中国方面,可以达成一个协议的话,在未来,您希望以邦联制,还是以现在港奥的方式解决西藏问题?
在西藏流亡政府和中央统战部官员的多次接触中,我们已很清楚地表达了我们的想法和立场,特别是第八次会谈中,还把具体的要求、立场,非常详细、直接地以文字的形式,递交了统战部的官员。总而言之,我们希望能够落实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所赋予的权利,但是中国政府把这个说成是“独立” 、“半独立”、 “变相独立”和“大西藏”。
为什么有人在伤害您的时候,您还能一样地爱他们,您的慈悲心是怎样产生的?
慈悲心,有两个层次。第一层次是自然的慈心和悲心,不仅仅人类有,就是鸟类和其它动物类也有。比如,母亲对自己孩子的慈心,但这种自然的慈悲心,没有办法给予敌人;第二个层次的慈悲心,不会在意那些伤害我们的敌人的具体行为,只把他们,也就是我们的敌人看作生命、和我们一样的人。而作为一个生命,或者一个人,都希望离苦得乐,从这种心态上,产生慈悲心,但是,这种慈悲心需要修行和思维的训练,才能获得。也就是在修行和训练自己的思维过程中,主动地寻找它的原因。而第一层面的慈悲心,跟贪心、欲望是有关联的,会因为偶然事件的发生,出现变化。
我问过很多的朋友,都不能给我答案,就是,您现在的国籍?
我是一个没有国籍的人,流亡者。
中国政府说,您要在中国建立大西藏,请您谈谈不能成功的主要障碍?
所谓的“大西藏”并不是障碍,只是借口,关键的障碍是不信任、持怀疑的心态。你提到的“大西藏”,在藏语里没有这个词。我们要求的是落实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赋予藏人的名副其实的自治的权利。另外,中央在资源的分配上,这样下去,也是不平等的。比如,对西藏自治区的某些支援,在青海,云南,四川的藏区,就没有。藏语里,我们称西藏为“博”,是指西藏三区,否则,我来自青海,我身边的才嘉来自四川,应该说我们都不是来自西藏。1956年时,陈毅到拉萨时曾提出,以拉萨带头,把所有的藏区,未来变成一个自治区,是非常好的方式。陈毅当时是国务院副总理,外交部长,也是一位元帅。
您提到,到台湾时遇到了抗议,其抗议的理由是您的访问影响了台湾和中国的关系,这个说法合理吗?如果您有机会见到马英九总统,会对他说什么?
海峡两岸的关系,在我第一次,1997年访问台湾时就和一些当时的民进党领导谈过,当时我很清楚地表示,我们西藏方面绝没有寻求独立、分裂中国的想法。台湾应该和大陆之间,建立一种非常特殊的、重要的关系。马英九当选台湾总统以后,跟海峡两岸的关系有了进一步发展,使台湾人消除了原有的恐惧,这是好的方面。这次我去台湾的目的,是为了台湾南部的灾区,为在灾难中丧生的人们以及他们的家人进行祈福,没有提到任何有关政治的事情,有媒体问到时,我说,如果你对这个有兴趣,请到印度来。这次我去台湾,能够到灾区和灾民见面,为大家做一些佛教上祈福的事,我自己感觉是很圆满的。
四川大地震时,我也非常悲伤,希望有机会能去那里,做一些我自己能做的祈福的事,但是,没有办法。为了表示我的心意,我捐了五万美金,但是,中国大使馆没有接受,后来,我捐给了瑞士的红十字会,让他们带到灾区。这次在台湾,我也捐了五万美金,表达我的一点心意。
1958年,中国共产党党魁毛泽东发动大炼钢铁,高喊跑步进入社会主义,导致了四千万人无辜地饿死。有没有可能,有朝一日,您也为这四千万活活饿死的怨魂,作一次法会?
我跟台湾的佛教长老道海法师,在十几年前见面时相约,未来有朝一日,能到中国时,希望和他一起去五台山祈祷,道海长老用中文念诵龙树菩萨的《中观根本论》,我用藏语念诵,如果机缘成熟,再找一个印度人,用梵文念诵。我们已经发过这个愿。
如果西藏三区真正实现自治,其宗教领袖,也可以说最高长官怎么产生,可否接受中央政府的任命?
关于达赖喇嘛的体系和体制,我在69年就公开声明,由藏人自己决定;如果他们认为不需要,就可以废除。92年,我公开声明,未来有朝一日,我们回到西藏,享受自由的时候,达赖喇嘛在历史上的所有的行政和政治上的权力,当天会放弃。2001年,我们在流亡社会中,就直接选出了最高行政首长。我刚刚讲到,我已在半退休状态。宗教领袖,应该是人民自己的信仰,人民自己的选择,而不是上面的安排。对我们来讲,最珍贵的应该是佛祖释迦牟尼,他不是上面的安排,而是以自己修行的成就征服了信众。龙树菩萨也是一样的。你刚刚提到,如果中共政权存在的话,一定会安排一个当地的首长或领袖,关键是人民是否愿意和接受?现在,中共选定了一个班禅,很多人都说他是假的,叫假班禅,包括中国的一些官员,有的也说是假班禅。有时候,中国政府喜欢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
如果中国能够解决达赖喇嘛您个人及流亡政府的官员返藏问题,您是否会接受?您是否担心西藏宗教袖未来的继续人问题?
西藏问题,不是达赖喇嘛个人问题,也不是少数流亡政府的几个官员的问题,更不是单纯的宗教问题,是六百万西藏人的重大问题。1980年,胡耀帮提出了解决达赖喇嘛问题的五条方针政策。其中,也提到了达赖喇嘛的待遇问题。当时,我就很清楚的回应中国说,“西藏问题不是我个人的待遇问题,是六百万藏人的问题。”如果西藏问题是我个人的问题,1980年时,我会答应他们。刚刚我提到,行政首长,是经过民选产生,宗教领袖方面,西藏宗教里不同的传承都有自己的领袖,比如萨迦,宁玛,格鲁,噶举,笨波教等,新一代的宗教领袖,包括二十到三十岁的,现在,都已成长起来了。所以,我对这个没有任何担心。
十七世噶玛巴是否会成为西藏宗教领袖将来成为您的接班人?
噶玛巴本来就是一个重要的宗教领袖,行政的领袖,我刚刚讲了,是以民选的方式产生。所以,在各自的传承里,都有不同的宗教领袖,都有非常优秀的宗教领袖。
西藏流亡政府跟中共尽管已进行了八轮会谈,但没有往前迈出即使一步,其原因,很多人猜测是大藏区,今天我知道了,大藏区并不是问题,最关键的是没有任信,那么,中共最根本的不信任在哪里?
我们关于不寻求西藏独立的立场是非常清楚的、透明的。可以这样讲,这个世界上只要了解达赖喇嘛的人,就都知道达赖喇嘛是不寻求独立的;因为这个原因,在藏人中,批评达赖喇嘛的声音不断出现。但是,中国政府继续讲达赖喇嘛是“分裂者”,这也是对西藏进行特别管制的理由。如果达赖喇嘛不是一个分裂者,中国政府就没有理由对西藏进行高压管制了。另一个方面,中国政府一直讲达赖喇嘛是魔鬼,所以,跟魔鬼也就没有什么可谈的了。我在美国的时候,今年年初,与一位美国朋友见面时,他很诚恳地问我,“中国政府一直非常怕您,到底怕您什么?”我说,“他们怕我头上的两只角。”(笑)
(根据录音整理:朱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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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悲的政治宗教混合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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