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4月23日星期四
达兰萨拉日记(节选)
纪念死于中共枪口下的藏人 朱瑞拍摄于达兰萨拉
文/朱瑞
我把呢子大衣最先装进了旅行箱。听说,十二月的印度,也很凉,尤其坐在从德里开往达兰萨拉的汽车上,就是披着毯子,还会发抖。想着,又找出几件羊毛上衣,放进了旅行箱。最后,我从衣柜里取下那件深灰色缎子丘巴和黑色的文久,都是在拉萨买的,十一年前的往事了,那时,我可没有想到,有幸穿着它晋见衮顿!
这样说来,像是一定能见到衮顿似的,其实,不过是我隐隐的期待。
一晃,我从一个长发披肩的年轻女人,变成了不得不梳起短发的中年妇人。从一个为一片落叶而哀愁的诗人,变成了对秋天的到来和逝去都毫无知觉的麻木的人。我的心,早已被岁月磨砾得粗糙,迟钝了。可是,唯一没有变的,就是对西藏一词的中枢感应,不管人们以哪种语言发出声音,英语、藏语、德语、法语、意大利语、甚至非洲方言,我都会立刻感到疼痛,心,在这时,回归到从前的敏感和细腻了。
又要启程了,尽管前方不是西藏本土,却储蓄了藏民族的苦难,是一个不是西藏,胜似西藏的地方。
我叠起藏服,小心亦亦地放进旅行箱时,泪水落了下来,灰色的缎子丘巴,被浸得深一块,浅一块的。
十一年来,我和境内外藏人都有过接触,也有难过的时刻。可是,我不能转过身,否则,就太狭隘和过于个人化了,我没有权力要求每一位藏人都是完美的,如同我没有权力要求每一位中国人都是完美的一样。
我总是看到那些背着糌粑,死里逃生,正在翻越雪山的藏人,他们可以居住在并不富裕的印度,忍受着南亚次大陆的炎热,异域文化的困扰,却不能留在清凉如缕的雪域家园,这是中国人的耻辱!
六十年来,中国人早已清楚中共政权的本质。诅咒中共政权,在汉人的生活中,如同北美人见了面,一定要谈天气一样,成了必不可少的寒暄。然而,当藏人冒死抗议暴政的时候,中国人却一面倒把中共看成了船长,不分青红皂白地跟着勇往直前。
中国有句俗语:家丑不可外扬。不过,也许还有另外一种原因。一个从来也没有富有过的人,总是惜金如命,不管那金子是不是自己的。而西藏,遍地都是金子,比如丰富的金矿、银矿、铀矿,以及取之不尽的水源、苍郁的原始森林,真是应有尽有。
许多年前的往事了。当我在云南旅行时,那个司机指着滇藏公路,感慨万千:“我们给了西藏那么多钱,可藏民不但不感激,还竟闹独立!”
“为什么不让西藏独立呢,我们也就不用给钱了?”我说。
“那可不行,怎么说也是主权哪?!”司机愤愤了。
什么是主权呢?就是把个人的幸福,献祭给一个国家政权,就是把抢来的东西,毫不知耻地居为己有,就是让一个古老的民族消失,杀人灭口……
我的一位白人朋友,他书房里最醒目的地方,挂着一幅油画:连绵的落基山之上,一个印第安女子,长发飞扬,双臂展开,像飞翔在大自然之间,像已和大自然和谐为一体……然而,黑发生长的根部,渗出一串鲜血,流过她泪水朦胧的右眼,滴进了落基山,染红了北美大地。我凝视那幅画时,朋友走了过来,低声说,“这是我祖先的罪行。”
可是,什么时候,中国人也会有这种反省意识,使我们绝处逢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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