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瑞记录整理
一九五七年七月,团委良风叫我参加第四届世界青年和学生联欢节。派了一个美国吉普,送我从拉萨到青海,然后,我坐火车到北京。在北京,好多省、市、自治区的青年代表都集中了,团中央组织报告会,学习会,提前训练了一个多月。
我是西藏代表,住在和平宾馆,其他代表住在小旅馆,中央给我派了一个翻译,叫益西措,是德格人,团中央干部。几天后,青海的一个代表——塞赤活佛搬来了。
代表们天天听报告,学习讨论,当时代表团团长是胡耀帮,还有团中央国际联络部部长吴学谦。报告的内容,主要是当前的国际形势,中国对国际某某问题的态度。结果,专有一个题目是西藏问题,谈西藏将怎么在共产党的领导下走社会主义道路。这个问题就交给我写了。我把稿子交给益西措翻译成汉文,经过中央修改后,就共同来学习。
团中央给男代表发二百元人民币,女代表发三百元人民币,因为她们要买一些化妆品,做一些衣服。
我们都带了很多很多纪念章,像和平鸽什么的。
团长、副团长、秘书长坐飞机去了。其他的人坐国际列车,通过满洲里到苏联。
在火车上我跟塞赤活佛在一个包厢里,我们的包厢最好,软席,有沙发,有卫生间,有淋浴。塞赤活佛是塔尔寺的主持,塞赤在藏语里是金座的意思。
从北京到莫斯科一共用了十七个昼夜,每到一个站,都有迎接和跳舞,最少也要停十几分钟,也有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的时候。
到莫斯科后,都住在诺什山根旅馆,是专为联欢节盖的。我和青海的塞赤活佛住一个房间,苏联给我们派一个小伙子扫地,整理屋子、被子、倒茶、倒水,那个小伙子是穆斯林,星期五下午就不来了,他去做礼拜。当时,连团长都没有派人伺候。
一共有一百四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青年参加,四万多人。国内去的有党员、干部、军官、科学家、知识分子、劳动模范、艺术家、运动员、民主人士占的比较少,虽然是青年代表团,七十多岁的老头也有。
联欢节进行了十五天,有体育比赛,文艺比赛。西藏民族歌舞团也参加了,他们跳了热巴舞,得了铜质奖章。跳热巴舞的时候,跳不开,台子小,有一个人摔了。中国的其他项目得了好多金质、银质奖章,我记得一个搞体育的举重运动员叫陈敬开,就得了金质奖章。
我们参观了克里姆林宫、列宁和斯大林遗体,当时他们两个都在水晶棺里。苏联的一个记者采访塞赤活佛,说,你们到苏联看了列宁、斯大林的遗体,有什么感想?活佛说,列宁和斯大林生前在世界上是有名的,现在他们都去世了,只留下了遗体,其他什么都没了;我们宗教上就是讲这个道理,地位再高再大也要死,死了以后都是一样的。
记者立刻不采访了,生气了。记者走了以后,我说,哎呀,你这个活佛用宗教的道理回答不行呀!后来,参加过联欢节的人来教我们怎么回答。第二天,有个记者采访我,列宁、斯大林的事都没提,只说你到苏联有什么感想?对你的一生影响最深刻的是什么?我说了苏联怎么好怎么好,大街呀、建筑呀,卫生呀、美呀,我说,一生最深刻的就是这次联欢节。记者乐了,不停地记笔记,说,你是从世界最高的地方来的,我们应该照个像。还说,采访的东西写成稿子后,要征求你的意见,对,发表,不对修改。就找了一个印度人和我照了像,后来,报纸登出了我和印度人的照片,还谈了我是从世界最高的地方来的。
青联节的口号叫:和平友谊。一见面就交换纪念章及我从西藏带的布达拉宫照片。男女青年拥抱接吻,中国青年男女都很害羞,其它的国家不害羞。
在莫斯科,就中国青年穿得最整齐,排队去,好像部队式的,规规矩矩的,一看就是社会主义国家的青年。其他国家都是随便的,像匈牙利、罗马尼亚等社会主义国家的青年和资本主义国家的青年没什么区别。
我们有个规定,晚上都要回来,不能在其他宾馆、饭店留宿。要五六个人一块上街,不能单独行动。结果呢,苏联同志提出意见,说态度最不好的是中国青年和美国青年。我们就开会了,说咱们中国青年像保温瓶一样,里面热,外面看不出来。从此,要大家表现出来一点热情,也可以单独行动了。
联欢节期间,在苏联的一个公园里举行了大型酒会,除了团长副团长,还有十七八个人参加,我也参加了。赫鲁晓夫来了,跟大家握手、敬酒。
中国住苏联大使馆也请了中国代表团,说,今天你们回家了,平时,你们吃西餐,今天你吃中餐。
参加联欢节的接待人员包括炊事员,都是各大学的学生,培训了一两个月吧。招待得很好,说是一天四十五卢布的标准,那时候算非常高了;吃的都是自助餐,餐厅里摆着柜子,大盘子里装几个小盘,要吃什么就选什么。早餐是牛奶、咖啡、茶,都是装在保温桶里,自己倒。吃饭时,门口都是大学的学生,不停地说,请进、再见等。
各国都在举行联欢,有时是一个国家和另一个国家。我陪胡耀帮同志参加了印度等几个国家的青年联欢,联欢时大家一块儿跳舞。团长胡耀帮从不穿西装,只穿中山装,开幕和闭幕时,我都穿了缎子的藏装。
听说莫斯科大学很大,一个人生下后,一天住一个房间,活到一百岁才能住完。
中国代表团到列宁格勒参观后,就从西伯利亚坐国际列车回来了,艺术团的红线女、杜尽芳、魏喜奎及日本青年代表,也和我们在一个车上,我们在火车餐厅里也开了舞会。演员们都说,和藏族喇嘛一块儿照像光荣。抢着和塞赤活佛照像,还有的和活佛拥抱着照像。活佛才二十三岁,连芭蕾舞都不看,他说妇女太露了,这个不好,他是很有宗教规矩的。但是,演员们由不得活佛同意不同意。
一九五九年,塞赤活佛死在了监狱里。
我对塞赤活佛的影响很深,白白圆圆的脸盘,他不仅长的英俊,心底也很善良。年轻的塞赤活佛非常淘气,常常弄得人们哭笑不得。
回复删除1958年,上面组织塔尔寺和许多其它寺院的活佛管家们,到西宁学习政策,希望叫他们早点解放思想。其实,这都是为后来的宗教改革运动铺路。几乎天天是同样的读报纸和学文件,可开会的时间安排的越来越紧了,活佛和管家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们脸上的笑容却一天天的消失了。可塞赤活佛并不忧愁,他非常会模仿别人说话。电话铃响了:“是塔尔寺的嘉雅活佛吗?”“是”嘉雅活佛答应着。“请你马上到西宁宾馆开会”塞赤活佛模仿省委统战部的班玛扎西。
约20分钟后,嘉雅活佛率着右手,急匆匆的响西宁宾馆走来。从宾馆窗户向外看着的塞赤活佛笑的闭不住嘴,说“这次仁波切又上当了。
后来,这些天真活泼、无忧无虑的活佛们,一个个都抓进了监狱。1959年,塞赤活佛在监狱中去世了,年仅25岁。
乃可
宝贵的史料,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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