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月13日星期日

朱瑞:与日本画家井早智代( Tomoyo Ihaya)相识


在井早智代的画展上   摄影:中原一博(Kazuhiro Nakahara)

第一次看到井早智代Tomoyo Ihaya的画,是在唯色的facebook里。 那如同皮肤一样纹理清晰的粗纸上,忧伤地跳动着一个生命对另外一些正在燃烧的生命的理解和疼痛。 像一个个纪念碑,色彩纯稚地展现了图伯特民族最为艰难和痛苦的历史时刻。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画家,有着如此敏感而柔嫩的心?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画家,可以如此深沉地感知国破山碎的图伯特?我对这画家充满了敬意,也充满了想像,只是,一点也没有想到,我们是见过面的,我还为她驻足凝视过。

那是不久前,我经过下达兰萨拉的一家甜茶馆时,看到一位女子站在不远处的木柱旁,正有一个印度乞丐跟她伸出了手。她给予我的只是侧面,不过,那清瘦而笔直的身子,看上去格外清爽,也可以说,很美。我不能自已地停下了脚步,凝望着。

我常不自觉地成为美的俘虏。我为一座古老的建筑而留步,也为一片落叶而难过。我的朋友中,画家诗人居多。这一点,后来给我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因为,我的生活圈子过于狭小了,具体地说,除了那些有着自由精神的文人、艺术家以外,我根本不了解其他类型的人。所以,当那个民运女流氓对我栽赃陷害和进行系列的黑社会式攻击时,我就成了待宰羔羊,束手无策。

话再说回来,有一天,我采访诗人丹增尊珠时,突然,他的院子里响起狗的叫声,接着有人打开了门,两个女子进来了。其中的一位,就是她——我在下达兰萨拉见到过的那位清瘦美丽的女子。

我们立刻就成了朋友。记得在境内西藏时,也是如此,人与人一见面就是朋友。那年,我去桑耶寺横渡雅鲁藏布时,在那个古老的木船上,挨着我的两个老妇人,让我躺在她们的怀里,而后,体贴地把无油饼子送到了我的嘴里。那是一种毫无设防的一个生命对另外一个生命的关怀。

当然,她不是藏人,但是,却有着藏人的天性,那就是对生命的尊重和怜爱。来达兰萨拉的外国人,一般来说,都会多多少少地被西藏文化所感染。 她告诉我,她是日本人,也住在加拿大,接着,就拿出了她的很多的画。

“啊,我认识这些画啊!在唯色的facebook上、博客上!”我抚摸着那些纹路清晰,似乎还带着体温的粗纸。

“朱瑞是唯色的朋友。”丹增尊珠在一边对女画家解释着。

“真的?我太喜欢唯色的诗了,那是最好最好的诗!我看《西藏的密秘》时,都看哭了…….”她说。

分别时依依,都相约再见面。不久,唯色收到了这位画家寄到北京的画,并让我转达谢意。于是,我们又见面,这次,坐在一家餐厅的沙发上,我们谈了很久。她告诉我,她毕业于日本东京的Rikkyo University 德国文学系,同时修习了东方哲学和艺术史,到加拿大后,又学习了两年工作室艺术。

她还告诉我,在很小的时候,从电视里看到人们磕长头,她就会感动。后来,她多次听过达赖喇嘛尊者讲法。她说,到了温哥华以后,一位朋友带她专门学习了一些佛学和禅修。

今年是她第十三次来达兰萨拉。第一次是2005年。她专门去过拉达克,并在那里的一个很小的寺庙里,禅修了两周。

“我遇到的很多藏人,都非常好,对我,像是对待家人一样,告诉我他们悲伤的流亡故事,但是,都没有怨言,很平静。”

“听到藏人自焚的消息时,我非常难过,我开始画,画一个个烈士,我甚至可以看到他们的脸。看到他们半个身体是白色的,半个身体是黑色的,我感到疼痛,有时一边画一边哭。”

“我是九月份来达兰萨拉,到目前,有五十多人自焚了,仅去年11月,就有28人自焚,一想到这些,我就难过,我参加每个烛光祈祷会,每一个。现在,我感到很疲倦,吃不下东西,全身无力。我很高兴,唯色分享了我的画……”

我也告诉了她我的故事,我说:“我出生在哈尔滨附近的一座小县城……”

“哈尔滨?!”她打断了我的话,张着嘴巴,直直地看着我,而后,喃喃着,“哈尔滨,哈尔滨,我们侵略过那里啊,我们曾经侵略过你们……对不起。”

我无语。就想到我们这些正在侵略图伯特的中国人,肆无忌惮地掠夺图伯特资源的中国人,很少愿意向图伯特人说声对不起。

昨天是她的画展,我也去了那里,还有中原一博(Kazuhiro Nakahara)也去了,中原让我俩一起站在那些纪念画前,拍了这张照片。后来,我们三个人一起吃了午饭,她一如继往地吃得很少。 她说:“自从自焚发生以来,一直这样,吃不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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