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7日星期三

人类学家Wade Davis 给我启发

Wade Davis 在为读者签名      朱瑞摄


文/ 朱瑞

是到了加拿大以后,我才学习英语的。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不是英语难学,而是英语班里的一些中国学生难于交流,举个例子,每当涉及西藏问题时,他们就像上足了劲儿的发条,立刻跳起来向老师宣告:“西藏是落后的,中国是进步的!”等等。老师说,如果你们真的对西藏有兴趣,请不要只读那些中国出版的书。

并不是只有初级英语班的中国学生才这么想,后来,我升到高一级英语班时,那些学生,不管学历如何,只要来自中国,在西藏问题上,口径基本一致,很像同一个军队训练出来士兵。

终于发现,我过去的生活,如此闭塞,来加拿大之前,说实在的,我很少遇到这类人 。举个例子,听说我有一本《流亡中的自在》,朋友们都排着长队借阅。鲍十也来了。那时,他的小说《纪念》正在被张艺谋改编为《我的父亲母亲》,为了躲避官媒的追踪,他藏得密不透风,却出现在了我的家,目的是,借这本尊者自传。

后来,张曙光先生也来了,他是里尔克诗作的译者,当时,还是某党报的副刊部主任。不过,他不是来借书,而是向我推荐一本禁书,当他从大衣里面的兜里,小心亦亦地拿出《天葬》时,我笑了起来。

可能有人要指责我把中国文坛说得天花乱坠了。不,那种乌烟障气,是任何一个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得见的。这只说明了我生活在一个小圈子里。或者说,一个虚拟的世界里。可悲的是,到了加拿大以后,我才发现这一事实。那时,我被无情地抛入了现实之中。不管我愿不愿意,都必须面对这群中国人。我们在一个班里,听同一个老师讲课,探讨同一个问题。那种像面对一堵墙和一块石头似的寂寞,是我用语言无法形容的。我常自问,究竟谁的脑子出了毛病?

也正是在这时,我看到了教课书里的一篇文章:A Dead End for Humanity  作者:Wade Davis 。这是一篇阅读文,不在老师的讲解之内。我忍不住读了起来。虽说那时,在英语作为第二语言的课堂上,我已学到了最高一级,可是,一张口说话都是病句。这样的水平,读这篇文章,太难了。我不停地查字典,读了一遍又一遍,才算囫囵吞枣般明白了。接下来,我便试着译成汉语,希望华文读者,能从人类学的角度,认识西藏问题。懂得这个世界,没有进步与落后之分,只有相同和不同之分;懂得人类社会的模式不是绝对的,世界上每褪去一个景色,每消失一种文化,都在缩小我们生存的空间。最可怕的,莫过于人类的全部想像都被囚禁在单一的智力和意识形态里。

总算翻译出来了,首发在唯色的博客上,题目为《人类的死胡同》。那是唯色在藏人文化网上开设的一个博客,早已被关闭,说起来,是六七年前的事了。

后来,我常听Wade Davis 在CBC的人类学讲演。同时,也读他的书,比如《The wayfinders》, 他的人类学知识结构恢宏而坚实,且是诗化的。读着这些文字时,那种享受,如同听着经典的交响乐,而西藏这一章,总是最为悲怆的。

我就想,为什么有些中国人对西藏的命运无动于衷?甚至有的民运人士、异议人士,在反对那个独裁政权、在自己身受迫害的同时,不仅看不到西藏被殖民的现实,还宁愿为这个政权辩护?

除了中国文化的糟粕,比如富国强兵、弱肉强食、家丑不可外扬等意识侵蚀着中国人的精神以外,最为重要的,还是中共执政后推行的畸形教育。别的不说,至少我们没有真正的社会科学,也没有一个真正的人类学。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是一个有病的民族。 


延伸阅读:

《人类的死胡同》 http://zhu-ruiblog.blogspot.com/2008/09/blog-post_05.html

3 条评论:

  1. 读一读这样的书,听说“这个世界,没有进步与落后之分,只有相同和不同之分”之后,可能会逐渐心情平和下来,象普通的一个人一样,平心地观察、思考、判断。所以我觉得您这样一篇文字,对那些不用脑子甘为官媒勇猛背书的中国人,会有棒喝警醒之功。
    您不时会做一些概论,常常反过来减损您文字的说服力,例如关于中国文化的糟粕,“比如富国强兵、弱肉强食、家丑不可外扬等意识”。“富国强兵”,在别的民族文化中是不是也有呢,比如在藏文化中?是不是就一定是糟粕呢?而“弱肉强食”也恰恰是典型的西方文化特征,远的不说,达尔文的理论即是显然一例。这样的论断,可不是有悖于您前面援引Davis文化没有高下只有不同的文化平等的观念吗?
    这样大而化之地论断,捉襟见肘与失之武断几乎是逃不掉的;不如谈具体的问题做有限的推论来得扎实而有说服力,而这也正是近代西方思想方法贡献人类的精华所在。
    对于您我所读也有限,但一直关注您的文字,喜欢阅读您的文学,也频有类似上面的感受,写下来与您做个人的交流。

    顺致撰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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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可以想象的到你面对那样的环境有多么的艰难,因为我和我的很多朋友都有同样的经历,尤其是在班里面有很多来自中国大陆的学生时情况更糟糕。谢谢你为我们或者说为正义承受的一切!也谢谢你辛勤翻译的《人类的死胡同》一文,它使我受益匪浅,望能多多推荐此类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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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谢谢二位的留言和鼓励。
    对楼上的楼上的博友,您提出的意见,很有建设性,比如:“不如谈具体的问题做有限的推论来得扎实而有说服力,而这也正是近代西方思想方法贡献人类的精华所在。”
    我会好好反省。再次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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